第11章 共处

“啊……？”沈容不解。

        “托我上山来杀穆紫鹰之人就是茶铺的李大爷。”他道。

        数月前，他珍藏多年的弯刀被江小虎偷出去玩，结果被折断，险些将他气死。四处寻找能工巧匠也未能修复，最后打听到了隐居多年修复圣手李公的消息，找了过去。

        “我找到他时，他说他妻子被穆紫鹰杀害，还有一个女子因和她一样带着半张面具，也因此丧命，连句全尸都没有。便托我帮他报仇。”至于他找李大爷的原因，他没有细说，沈容也没多想。

        “原来是李大爷……他居然还记挂我。”沈容想起那个身材瘦小的跛脚老人，又想到李大娘，情绪难免低落下来。

        她想到什么，又问，“那后来你为什么不杀我就走了？我正准备告诉你的。”

        “我……”他愣了一下，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

        该怎么说呢？他当时见她的第一眼就想立刻杀了她。可是真动手时看见女子镜中的那展颜一笑，手中的刀就不听使唤了。

        还好，她并非是那个恶贯满盈的穆紫鹰。还好，他当时没能下得去手。

        “当时见你并非如传闻中那般凶狠毒辣，想着此间或许有什么误会，便下山了。”沈焕说道。这话倒也不假。

        “那你眼光倒是不错，和我勉强能比上一比。”沈容笑道。

        他定了定心神，想起沈容刚刚的问题。那日他跟在沈容身后，见到姚元琮的印象。那少年看着嫉恶如仇，傲骨铮铮，倒不像是不辨是非之人。

        那日他两人如众星捧月般坐在人群中心。女子明媚动人英姿飒爽，少年斯文秀美宠辱不惊。他给她拢衣领，她为他穿软甲。而他看着那张脸对别的男人关怀备至，只觉嘴里都要咬出血来。

        算了，他当时所见觉得她也不是传闻中那么不堪。也看不下去那张脸和别的男人柔情蜜意，便自行离去。

        而他的弯刀，修不好就修不好吧！反正也只是自己自欺欺人罢了。

        当他听到山上出了变故，她根本不是穆紫鹰，且受了重伤时。想着，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呢？

        却还是不争气的立刻折返回去。何必呢沈焕，只是一张相似的脸，他这样告诉自己。

        可他看到她一身血污，面色苍白奄奄一息时，一时心中杀意四起。连他自己都说不出来，这么多年修身养性，不过一眼，全都乱了。

        沈容突然又想起一事，床上摸了摸，问道：“那我身上的衣服岂不是都是你换的？”

        沈焕不自在的别开脸，皱起眉头“我当时只是想救你，你别不知好歹。”

        沈容拍拍他，“放心，咱们江湖儿女不拘小节，我可不是要讹你，不必放在心上。我只想想问问我那把匕首，你没把我扔了吧！”

        沈焕：“……”不知羞耻。

        没好气的递给她两把匕首。一把是她自己的长情，一把是……没有鞘的黄金匕首。

        后腰又疼了。

        这小子什么时候捡回来的。

        她将白饼递给沈焕，拍了拍他肩膀“不想吃了。”

        真不是她不饿，只是这白饼嚼着实在索然无味，而且已经凉了。

        好在穆紫鹰院里一应事务俱全，住起来倒也方便。

        沈焕虽冷着一张脸，倒也有求必应。

        这天她刚醒来，精神还不算好，起来一会儿又睡下了。沈焕白天不怎么出门，入夜后出去，过了好久才回来。

        沈容白天睡足，自然并不困倦，闻到香味睁开了眼。他们害怕被人发现，因此并未掌灯。就着窗口弯弯一轮细月透进来的柔光，沈容看见他提了一个小罐子。

        罐子打开，里面热腾腾的香气迫不及待的冒出来，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沈焕将粥舀出来盛在碗里，单手将她扶起来，没好气的说，“赶紧吃吧！”

        里面是色香味俱全的青菜粥。一口吃下去，米制软烂，青菜爽口，还有鲜香的肉末。她连喝了三碗，一罐子都快见了底，这才抹抹嘴，回味无穷。

        “你从哪儿弄得？真香！”沈容把碗递给他，揉揉肚子，“撑死我了。”

        淡淡月色下，她原本苍白的嘴唇喝完粥后变得饱满红润，看着柔软的不可思议，沈焕突然想到刚把她从山洞带回的那一夜。

        那一夜他先帮她处理伤口，难免对她有些冒犯，但却是不得已为之。后来见沈容脸色憔悴，嘴唇干燥，嚷着喝水，结果死活喂不进去。他万般无奈，以口渡之，方才……方才喂了进去。

        脸颊微微发烫，所幸夜色不明，无从发觉。

        “都忘了问你吃了没有，我都快吃光了。”沈容突然想起来，有些歉意的看着他。

        “既然吃完了还问什么。”他没好气的答到。若不是她像姐姐，自己何须这般细心照料这个事多的女人。

        “哦……”沈容撇撇嘴。

        他将碗罐收好，拿出去清洗干净，又进来守在床前。

        终于问了出来，“既然你是假扮穆紫鹰，那你是谁”

        沈容一直觉得和沈焕处的还不错，以至于她都忘了对方连自己名字都不知道，转而笑盈盈的打趣道：“当然是你姐姐呀！你自己叫过的都忘啦。”

        沈焕冷下脸，“胡言乱语。”

        沈容没介意，接着道：“我可没骗你，你说咱们是不是上辈子结下的缘分，你姓沈，我也姓沈，咱们八百年前是一家，可不就是你姐姐？我大你应该有个几岁，你叫声姐姐也不吃亏吧？”

        哼！沈焕心中冷笑，早知道不问她了。

        “算啦，不逗你了，不过我的名字特别好猜，我说给你听，你猜一下。”

        沈焕看她得意洋洋的样子，下意识就嗯了一声。听她继续道：“我出生的时候，我父亲突然遇到了一个无人能知的难题，百思不得其解。问了所有人，都无法回答出来。这时有一得道高人抚须长叹，道：‘此题之难，难于上青天，须得孩子出生才能得解。’果然，我出生之后，父亲恍然大悟，茅塞顿开，神台瞬间清明。你猜，我叫什么名字？”

        “沈百思？”

        “不对。”

        “沈清明？”

        沈容摇头。

        “沈恍然？”

        继续摇头。

        “沈解？”

        “好弟弟，你可算猜对了！”沈容拍掌大赞，“正是沈解。小字解解，你直呼其名即可。”

        沈焕：“……”他真是非常喜欢看她眉开眼笑的样子。形状漂亮的眼眼微微弯起来，眼睛里聚着光，神采飞扬，看着就觉得开心。

        笑起来真是特别像。其实他姐姐可没她这般爱笑，脾气也更大一些。对他很好的时候，多半是要坑他。

        他难得配合的问道：“那是什么问题呢？”

        “自然是——想知道我是男孩还是女孩啊！”沈容哈哈大笑，“没生出来他上哪儿知道去，自然百思不得其解。”

        其实也不是什么好笑的事情，不过看她笑得开怀，他也觉得有趣起来。

        “你看你看，你这不是会笑吗？”沈容上手捏捏他的脸，“可比你装出来的笑容好看多了。”

        沈焕立刻板下脸，“无趣之际。”

        “哪有你无趣，年轻轻的天天阴沉着脸。”沈容撇撇嘴，要不是看你长的好看，又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才懒得理你。

        沈焕听她说自己无趣，一时无话。确实，他本就是无趣之人。

        沈容刚吃完饭，毫无睡意，便不嫌弃这半个哑巴跟他聊起天来。

        她性子颇有几分奇怪。若是遇到话多之人，她就懒得多言。听着顺耳就多听会儿，听不顺耳转身就走。反而遇上寡言之人，她倒是能滔滔不绝说个不停。当然，得是能入她眼的人。

        沈容说到趣处，免不了哈哈笑起来，正笑得腰疼脖子疼突然被沈焕一把捂住了嘴。

        她瞪圆了眼睛，见沈焕手指竖在唇边，无声道：“有人来了。”

        沈容凝神，果然脚步声从院子外面传来，然后推开门进了小院。

        沈焕将床上收拾了一下，抱起沈容躲到衣柜里。

        来人有两位，动作不大，进来之后把院门关上。进了正厅，随着窸窸窣窣一阵声响，一股浓郁的烤肉香气混着酒香味飘了过来。

        虽说沈容刚刚吃的极饱，但闻着这烤肉味还是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来人正是蓝璋峰舵主何宝源和管事周豹。

        只听何宝源冷冷道：“这游磊暂代山主之位倒是威风的很，天天漫山遍野的使唤我们搜来搜去，自己倒经常不见人影。”

        “谁说不是呢？”周豹撕下一条烤的焦香的兔腿递给他，自己又撕下另一条狠狠咬上一大口，他的声音自带着一种油腔滑调的味儿，“说句不好听的话，就算找到那女贼抢来钥匙，那宝物也没咱俩的份。”

        难道真的有什么宝物沈容一直以为是姚元琮瞎编的，没想到那赤烈峰舵主确实承认有此一事。这姚元琮心眼真多，居然从未和自己提过。

        她伏在沈焕怀里，竖耳倾听。

        沈焕从未和女子近距离接触过。这些年一人独居，除了对小虎一家，早已心如古井。然而眼下这个和他姐姐六七分像的女子在他怀里，他一时有些恍惚。

        这何周两人从前惯会拍穆紫鹰马屁，因此本事虽不大混的也不错。然而眼下游磊暂掌山主位，根本不吃这一套，这两天忙前忙后热脸贴了几次冷屁股，不免心中有火，因此偷偷跑到这里来发泄一下。

        “没咱的份也就算了，就怕以后的好日子也没了。”何宝源就着烤兔腿喝了一大口酒，有点感慨。

        “那也未必。眼下正是山上大乱，游磊肯定也没心思想些别的，等到一切结束，咱们再去山下找几个香软娇媚的美人，任他游磊坚如磐石，咱也能给他化成绕指柔。”

        沈容嗤之以鼻，没出息的东西，这两日人也只会这一套了。然而听到下面的话，立马眉毛都竖起来了。

        周豹倒是颇有信心，凑他面前继续道道：“就那女贼，那天咱们把那个沈郎君送过去，她一本正经的把我骂个狗血淋头。谁知嘴上说着不要，见到人后路都走不动了。你是没看，我当时偷偷瞄了一眼，女贼的眼珠子都快瞪下来了。听说那天晚上还把人家折腾了一夜，第二天，女贼脖子都被抓破了。”

        沈容……胡说八道。

        沈焕……污言秽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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