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35章

时间回到一个小时之前。

        “老赵，你那边怎么样？”方浩力用手擦了擦头上的汗，“我们这边跟马戏团老板打了半天太极，那个老家伙油盐不进软硬不吃，动不动就装听不懂中国话，磨了俩小时屁用没有。”

        “他们那个排练的棚子里还全是带毛的，臭烘烘热乎乎的，一张嘴说话我都犯恶心。”张晨跟在后面吐槽。

        赵旭拍了一把张晨的后脑勺，“年纪不大毛病不少，还犯恶心，孕妇都没你矫情。”说完他伸手点了点不远处的兽笼和充作宿舍的一片平房，“我刚才找到了个懂外语的饲养员，从他那里问出了点东西，我们边走边说。”赵旭揽住方浩力的肩膀，“先往外走，别回头，棚子里有人盯着你俩呢。”

        三个人往动物园出口的方向走去，张晨咋咋呼呼的谈笑着，做出自己好像只是想跟着马戏团出国玩儿的样子，赵旭不时训斥他两句，很有严肃家长抓小孩儿的意思。

        “老赵，后面的尾巴回去了。”方浩力假装蹲下身子系鞋带，回头看了看起身跟剩下两个人说到。

        赵旭点了点头，不动声色地带着两个人走进一条小路，“刚才那个饲养员跟我说，这个马戏团除去日常表演的动物之外，还有不少似乎没被训练好的动物被一起带进了动物园。”

        “没被训练好？”张晨疑道，“那带着不就是吃干饭吗？”他顿了顿，“更何况这是马戏团啊，狮子老虎可得吃肉，这开销恐怕不小。”

        “没错，正常马戏团虽然会有动物衰老之后的更替，但是几乎没有一次性采购这么多野兽还带着出国的。”赵旭皱了皱眉头，“更何况这些动物到了园里之后几乎没怎么被带出来训练过，马戏团的人甚至平时不会太往笼舍这边走，除了一个喂食看笼子的老头，其他人很少过来。”

        “这就奇怪了，马戏团买动物是为了表演赚钱，不训练怎么表演，这些狮子老虎摆在那儿难不成等他们下崽儿？”方浩力用手赶开草丛里的飞虫，跟在赵旭身后说到。

        “这也是引起我怀疑的部分，”他将几个人引向一颗茂盛的榆树，树下的荫凉里蹲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介绍一下，这是动物园狮虎馆的饲养员向志河，就是刚才跟我反映情况的那位。”

        向志河站起来，局促地在衣服上擦了擦，才跟方浩力和张晨一一握手。

        “小向，你把刚才提到的情况再详细说说。”赵旭示意他不用紧张，四个人一起蹲坐在榆树树荫下。

        “我……我是上过中专，是兽医专业毕业的。平时就喜欢动物，他们马戏团那边买了不少狮子和花豹，但是一直关在笼子里，好多都开始出现身体问题，还有的开始绝食。”向志河紧张的开口，提及被关着的动物，语气中满是心疼，“我觉得这样下去不是个事儿，就跟看笼子的大爷说得给他们换个大点的环境，或者尽量保证活动量。”

        小少年头一次见警察，说话有点抓不住重点，他看了眼赵旭和方浩力，看他们并没有表现出不耐烦，就忐忑地抓着自己的衣服角继续说，“那个大爷不会说中文，我跟他说r国话也不怎么理我，没办法我就带着肉和药自己去给它们加餐治病，但是这几个星期，我发现那边的屋子里偶尔会有几个生面孔往来。”

        “你确定那不是马戏团的人？”张晨追问。

        “肯定不是，他们在这里呆了个把月，就算是外国人都黄毛绿眼睛，人脸我也是能认清的，我们馆里的狮子老虎长得也像，但是都有特点，很好认的。”

        方浩力听他把外国人当狮子老虎一样记，笑了一下，向志河坐直了身体想解释，赵旭拦住他瞪了一眼方浩力。

        “那几个生面孔里有没有这个人？”张晨掏出一张叶戈尔之前被逮捕时拍的照片，递给他辨认。方浩力和赵旭没想到他还随身带着这种东西，转过头去看了他一眼，张晨挠挠头笑了一下，“我想着这不是出来抓逃，就从档案里顺手抽出来了一张。”

        “你做的对，当时情况紧急，你能想着这一层很不错。”赵旭赞赏道。

        向志河把照片接过来看了两眼，“有这个人，”他很笃定的回答，“这个人个子高的可怕，走起路来飘飘悠悠的，我都怕他折了……听他和别人聊天，好像他确实生病了，要等着老板救命。”

        张晨和方浩力听他说的体貌特征都对的上，又追问向志河叶戈尔究竟是得了什么病，向志河摇头表示不清楚，“我会的r国话也不多，太难的单词我听不太懂。”他有些羞愧的低头。

        “没关系，你已经给我们提供了很重要的信息。”赵旭安慰道。

        “你去看那些动物的时候，没被这些人发现吗？”张晨想了想又追问，“你看他们看的清楚细致，这几个人都是练家子，没有发现过你吗？”

        向志河听他这么问，很是骄傲的挺直了腰板，“我是猎户的儿子，从小在林子里长大，草窠子里着别人从旁边路过都发现不了。”羞涩的小少年脸上泛红，“而且我知道一条小路，可以从大威的舍里直接翻过去。翻过去就是兽笼，树高草深，藏几个人没问题，他们想不到有人会从狮子的笼舍直接出来，从来没防备过这边。”他脸上带着一点得意，又补充道“大威就是那头白狮子，公的，鬃毛可漂亮了。”

        三人对视一眼，这还真是想不到，不光想不到，脑子正常点儿的人压根就不敢想。

        赵旭也谨慎地又打量了一下向志河，怀疑这是不是位深藏不露的打虎英雄。

        “你们不用怕，大威很亲人的。”向志河看三个人表情各异，努力往回找补，“他出生就在动物园里，基本没什么凶性，你们要是想从这条小路走，我可以带着你们进去，他不会咬的。”

        张晨眼睛里的恐惧又多三分，奶奶的，老子信了你的邪，当初警校里也没有哪个老师说刑警还得智斗雄狮啊，早知道还有这么一出，电视里放武松打虎他就得好好借鉴借鉴。

        方浩力心里也多少有点儿打怵，他转过头跟赵旭耳语，“老赵，你可要冷静，这小路咱不走。”

        赵旭没理他，站起身让向志河前面带路。

        “老赵！”方浩力震惊地出声。

        “赵哥！赵爷爷！”张晨也追在他屁股后面焦急地小声叫着，“您别不是要舍身饲虎……饲狮吧？别啊我的亲爷爷，咱们相信唯物主义行不行，喂了这畜牲您也当不了菩萨……”张晨跟在赵旭身后絮絮叨叨的哀求，方浩力嘴笨插不进话，就一直眼神示意让他多说两句继续劝。

        赵旭一言不发的跟着向志河从员工通道一直走到狮子笼舍前面，看那个十七八岁的男孩儿伸出细细的胳膊隔着笼子摸了两把雄狮的脑袋，三下五除二打开笼舍门，后面的两个年轻警察倒吸一口凉气往后退了一大步，张晨更是躲在方浩力身后哆嗦成个鹌鹑。

        向志河走进笼舍，白色的雄狮甩了甩毛走过来亲昵地蹭着他的小腿，青年挠了挠狮子的下巴，跪下来跟狮子说话，白狮慵懒地顺势躺倒露出了肚皮。

        “卧槽……”张晨看着笼舍内乖巧如家猫的雄狮，腿抖得更欢了，他哆嗦着靠近方浩力，声音中满是惊叹，“这才是真狠人啊。”

        向志河看白狮情绪稳定，招手让赵旭进来，赵旭犹豫了两秒，谨慎地迈进了笼舍。白狮抬起脑袋看了看这个陌生的人类，略微有些警惕，向志河拍拍它的肚皮轻声安慰，白狮棕色的兽瞳再次懒洋洋地眯了起来。

        向志河指了指十几米外笼舍另一边的院墙，赵旭加快脚步走了过去，抬头看了看四五米高的围墙，试了两下觉得有点吃力，回头催促地看了一眼抱成一团的方浩力和张晨。

        方浩力定了定神，拽着已经吓得脸色发白的张晨进入笼舍。雄狮在向志河的稳定下没有对这两个闯入者做出太多反应。三个人心惊胆战的合作翻墙，效率比往常高出不少。向志河看他们都顺利过关，站起身将笼舍再次锁好，在白狮厚厚的鬃毛里埋了一下，摩挲了一下狮子的后背跟它道别，随后也站起身翻过围墙。

        张晨趴在围墙下的草丛里，还没有从狮口逃生的惊险刺激中缓过神来，嘴里不住的念叨，赵旭听得有点烦，瞪了他一眼，“念叨，接着念叨，等叶戈尔那兔崽子跑了你就消停了！”

        张晨心有余悸的闭上嘴，看了看赵旭后背上沁透衣服的冷汗，心说你就是逞强嘴硬。

        “要不是别的办法都靠不过来，老赵也不会带咱们冒险。”方浩力拍了拍他的肩膀，“抓住那个兔崽子要紧，不然咱们没脸去见王可。”

        张晨抬头看了看神态中难掩悲痛的方浩力，点点头彻底消音。

        “你们趴低点，有人过来了。”耳朵贴着地面的向志河伸出胳膊将身边方浩力的头往下按了按，压低了声音提醒。

        赵旭用眼睛扫了扫，略带一点儿迟疑的低下头隐蔽，过了半分钟，一个身影从另一边走了过来。张晨眯起眼睛仔细辨认，总觉得这个身影有些熟悉。

        “大力，你看这个人眼熟不？”他用胳膊肘碰了碰方浩力。

        方浩力也觉得有些熟悉，但是一时说不上来在哪里见过。他看着那个人影从小路走过来，蹲在不远处的笼子前面逗狮子，不由摒住了呼吸。

        张晨拧着眉头努力回忆，甚至稍微抬了抬头试图看清他的脸，在人走进屋里之后还在沉思。

        半晌他一拍草丛，“我想起来了，大力你记不记得，那个鼻子很灵的哥们儿，他们派出所好像往咱们队里转过一个李英华案的嫌疑人，在审讯室呆了半天又被刘队放了，好像就是他！”

        方浩力回忆了一下，似乎有点印象，但是这几天他找孩子要记得人脸太多，印象又有点模糊。

        “他好像姓孟，孟什么来着？”张晨自顾自回忆着。

        “不管孟什么，”赵旭环顾四周，发现各个出口依旧有人守着，他抿紧了嘴唇思考了一下，“这个孟秦之前被我们忽略了很久，现在看来恐怕嫌疑不小，搞不好他就是叶戈尔来接头的同伙。”方浩力拂开脸旁边的杂草，压低了声音，“那我们就在这里将他们一网打尽。”

        张晨认同的点了点头，赵旭转过头往向志河的方向挪了挪，“小向，你再帮我们一个忙。”

        向志河被严肃的赵旭带的也很郑重，“警察同志您说，我一定帮忙。”

        赵旭给他翻了翻领子，掏出一只钢笔在他手心里写下一串数字，“现在能自由来去的只有你一个人，我需要你帮我给市局刑警支队打电话，就说赵旭在市动物园追逃，需要支援。叫完人之后麻烦你在动物园正门等一等，给他们指个方向。”

        向志河歪着头看了一遍手心里的电话号码，心里的英雄梦想开始悄悄燃烧，他点点头，“您放心，我保证完成任务。”

        张晨抬起头给他比了个大拇指，他羞涩地微微一下，灵猴一样窜上了围墙，无声的消失在三个人的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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