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暂且退走

　　秦建国蹲坐地面，轻轻将脑袋倚在导诊台上，显然以他年过半百又整日忙于事业的身体，要应付这一整夜的奔波，是真累得有些脱力了。
　　第一次下副本，就遇上这种无解的厉鬼，说来是不太走运的。
　　但毕竟也算圆满完成了任务，而且结识沈听觉，对秦建国来说，才是最划算的生意。
　　他难得对一个人如此钦佩，哪怕是那些心高气傲的论坛管理，其实在他眼中，也不过是撞了大运的普通人。
　　只有沈听觉，能制出驱灵香这等奇物也就算了，他自身敏锐的洞察能力和惊人的应变能力，才更值得称道。
　　秦建国可以确信，换做其他人过来，只怕做不到这种程度。
　　就算是他自己，也几乎要跟不上沈听觉的步伐。
　　可惜不是个玩家，否则将来的赤星国，会有他说话的份。
　　秦建国又想着进医院之前心中对沈听觉的轻视，哪怕并没有表现在明面，他也认为应该郑重给地沈听觉赔个礼。
　　当然，不会是现在，他秦建国要赔礼，当然得给足沈听觉面子。
　　而现在，他心悦诚服说了一句，“沈先生，今晚多亏有你。”
　　沈听觉微微摇头，突然觉得一股凉意由双脚上升，环绕整个身体转了之后，又沉落到腰间，他抱紧双臂，轻呼一口气，只感觉口齿都要结冻。
　　“怎么回事？”
　　沈听觉心中第一反应是，诡寿衣有问题？
　　但制作配方上并没有提到诡寿衣会有这种副作用的。
　　“秦，董，是，你，在，那，里，吗？”
　　秦建国突然听到背后一声嗓音拉得很长的叫声传来，冰冷而且沙哑，极其压抑，听在耳中，好像尖锐指甲划过黑板，让人不寒而栗。
　　他猛然转过头，然后整个人惊呆在原地。
　　阴暗的楼梯道口前平铺着微弱的月光，有一部分落在一身黑衣的人影上，就让人可以清晰看见腿骨扭曲的双脚一步步从台阶上往下踏步走来，垂露在衣服两侧干枯的双臂苍白微青，遍布褶皱，好像被人活活抽干了浑身血液。
　　他一步步走着，缓缓在月光中露出那张鲜血淋漓的脸。
　　一颗眼珠往外翻着，随着脚步颤动，似要随时掉落在地。
　　缺了一角的鼻子不断滴血却在微微抽搐，“秦，董，是，你，在，那，里，吗？”
　　又是一句沙哑且悠长的叫声侵袭着二人的耳朵，让他们浑身发冷，颤栗。
　　沈听觉强忍一身寒意，猛然从地上抓起打火机，又点燃一根驱灵香。
　　于是，才站在台阶下的黑色人影，静静朝着秦建国和沈听觉这边盯了一眼，抬起干枯发白的小臂，将那颗几乎就要坠落的眼珠推了回去。
　　然后，他退到台阶上，退入黑暗中。
　　秦建国松了一口气，抬起手，看着已经燃尽的驱灵香，低声叹一口气，“还是过于得意忘形了。”
　　沈听觉没有心思和他说话，直接扯下身上的人皮寿衣，那股冰冷刺骨的感觉这才缓缓消退。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对秦建国说道：“先走吧。”
　　“好。”
　　他们二人不敢再做逗留，直接拿着驱灵香就离开了医院大楼。
　　自始至终，他们都没有留意到有一双干枯发白，指甲生紫的手掌轻轻搭在导诊台不远处的墙壁拐角上。
　　当然，他们也更不会知道，驱灵香点燃之后，伴随着一缕白烟，那五根枯瘦到只剩皮包骨的发白手指，一根根离开墙壁，缓缓缩回黑暗角落处。
　　只有一片灰色的布块飘落在地。
　　此刻，青山医院大门外的台阶上，虽然是夜已过半，秦无恙却无心睡眠，他来回踱步，突然看见一道人影从侧门走出，连忙小跑赶去。
　　“刘少阳？”
　　秦无恙问道：“我爸呢？”
　　刘少阳扶着无力垂落的左臂，疑惑道：“秦董不是已经完成任务出来了吗？”
　　秦无恙目光落在他那条干枯发白的手臂上，知道是他的技能所致，也没多问，只是认真摇头说道：“没有，我一直在门外守着，我爸根本没有出来。”
　　“不可能。”
　　刘少阳确信道：“我亲眼看着秦董先我一步走出来的。”
　　秦无恙抬起手指，轻轻点向自己鼻尖，“我秦无恙虽然名声不好，总不可能拿自己老爸的性命开玩笑吧？”
　　“这，怎么可能？”
　　刘少阳满脸疑惑，低头看了一眼完好的右臂，一个咬牙，对秦无恙说道：“你先帮我叫一辆救护车过来，我再回去看看。”
　　“好。”
　　但刘少阳才一转身，正好就撞见了从侧门走出的秦建国和沈听觉。
　　“秦董。”
　　刘少阳叫着，秦建国微微点头，强撑着睁开沉重的眼皮，“没事就好。”
　　刘少阳目光落在秦建国身后那个背包青年身上，想起医院中的经历，只得感慨一句，也真是命大。
　　秦无恙见父亲安然无恙，藏在袖子下的双臂便轻轻晃动，可他没有太多话说，便只是微微抿唇，轻声说了一句，“我去叫老刘把车开过来。”
　　“嗯。”
　　秦建国点头之后，又对他说：“你送沈先生回去。”
　　秦无恙回身说道：“那是当然的。”
　　刘少阳突然觉得，秦建国对这个江湖骗子，似乎过于优待了？
　　还要让自己儿子送他回去。
　　当然，秦建国处事风格，一向是与人为善，这倒也不错。
　　他微微挑眉，最后只能认为，秦董大约是想着这小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事实证明，有钱或许不能做到所有的事情，但绝对可以做到很多没钱不能做到的事情。
　　比如沈听觉坐车到路障前，只能下车徒步走来。
　　而秦建国，已经申报获批，将路障挪开，并且把车开到了青山医院大门前的马路上。
　　“沈先生，那么，我就先走了。”
　　沈听觉点头，也上了秦无恙的跑车。
　　这是他第一次坐上无数人梦寐以求的跑车，但他并不感兴趣，只是觉得有些疲倦。
　　“沈老板，麻烦你啦。”
　　沈听觉摆摆手，合上了双眼。
　　“沈老板，你家住哪里，得给我发个定位啊，我总不能把你送去你店里吧？”
　　沈听觉强打精神用手机给他发了一个地址。
　　“哦了，沈老板，你先睡，到了叫你。”
　　“嗯。”
　　等送沈听觉回家躺下之后，秦无恙在出租房楼下的垃圾桶旁抽了一根烟，心里有些感慨，“这等奇人，果然与众不同。”
　　他大约会记得很久，记得沈听觉家里发黄的墙壁，生锈的铁窗，还有比拖拉机还吵闹的空调。
　　“这就是所谓的大隐隐于市吗？”
　　轻声自语之后，手机震动，秦无恙拿出来看了一眼，是秦建国发来的VX消息。
　　“记下沈先生的住址，顺便准备一份礼物，不要太过珍贵，但一定要对沈先生的心思，明天早上和我一起去拜访沈先生。”
　　秦无恙捏着烟蒂，有些苦恼，他和沈听觉认识到现在，也才不过几个小时，能对他有什么了解？
　　“这要求，也真让人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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