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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风震的秘密


  在一间几乎全部封闭的密室里,风震正向往常一样坐在一个轮椅上。

  他的头发已经灰白,眼角上早已爬满了皱纹。他的身形也日渐佝偻,因为他曾经断过的骨头没有完全贴合,所以错位的骨头逐渐拉弯了他的腰。

  他现在正透过密室上方的一个透气孔,享受着从透气孔射进来的一缕阳光。

  虽然他在这间密室里已经生活了十几年的时间,但他丝毫不抱怨这样一个生存的环境。他甚至还有些喜欢这里。毕竟这间密室十分的静谧,他可以完全放松地、无拘无束地回忆着过去,也可以天马行空地想象着未来。

  也只有在这里,他才能与已经逝去二十年的挚爱——汪婉妹进行天人的对话。此刻,从透气孔里射下来的那束太阳光,仿佛象汪婉妹的手一般,在轻柔地抚摸着风震那张日渐老去的脸。

  这时,石室台阶上的尽头处,一扇厚重的石门正在“吱吱呀呀”地缓慢打开。梁天机提着一个双层的木盒走了进来。

  “大哥,我给您送饭来了。”梁天机一边举着手中的木盒,一边笑着向风震示意,“今天给您做野猪肉换换口味,另外再配上一碟新鲜的水笋。不过酒还是要少喝一些才是。”梁天机说话的口气充满了尊敬和关心。

  “哦,是豆丁儿来了。”风震看着梁天机,脸上露出了淡淡的微笑。他已经从刚才对汪婉妹的追忆和怀念中,回过神来。

  梁天机走下石阶,不疾不徐地来到风震的面前。在风震的面前,有一快光滑的、表面非常平整的青石。

  停下脚步,梁天机弯着腰蹲了下来。他打开木盒的盒盖,从里面依次取出了一盘肉、一碟笋、一小块豆腐乳、一小瓶烧酒、两付筷子、两碗白米饭。这些餐具都被整齐地摆在青石上。

  只要梁天机不外出,他通常会抽点时间下到这间密室里,与师父一起小酌几杯。二人虽是师徒之关系,但风震也就比梁天机只大上个十多岁而已。所以梁天机尊称风震为大哥。

  “顺子和大壮都吃了吗?”风震又照例问道。

  “他俩还能不吃吗?大壮这孩子每天都惦记着吃。甭管他俩了,咱们吃咱们的。”梁天机开玩笑地说道。说完,他已经将二人的酒杯斟满。

  “这酒真有力道,好喝。”风震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大哥,喝慢点儿。您身体不好,不能多喝。”梁天机一见风震赞这酒好喝,赶紧再一次把风震手中的酒杯斟满。只是风震喝酒用的杯子只有几钱的量。

  “这酒是县城里的汪敬贤给我的。”梁天机一边为风震斟酒,一边说着这酒的来历。

  听到这里,风震端着酒杯的手略微地抖了一下,不过他啥也没说,接着又将杯中的酒再次一饮而尽。

  “你跟那个汪敬贤的生意做得还好吧!”风震平静地闲聊道。

  “去过他那里几次,但每次做的生意都不算多。毕竟去往县城的道路还中断着,马车也过不去,每次带不了多少东西。”梁天机回答道。

  其实,自从梁天机在半年前接连两次在暗地里破坏日本人的行动,他就有意识地减少去往县城的次数。以免汪敬贤和小林雄美注意到他并且对他起疑心。

  “嗯......大哥,我还有一件事想跟您聊聊。这件事我一直有些纳闷儿。”梁天机吃着吃着,突然想到前几天发生的事。

  “什么事呢?”风震微笑地看着梁天机。

  通常情况下,风震从不过问梁天机日常的活动。而梁天机一般也不会将一些日常中的琐碎事情讲与风震听。哪怕是他对日本人搞破坏的事也没跟风震提过,因为他怕打扰风震的清净。

  “大哥,您听说过尸蛊教吗?”梁天机抬起头望着风震说道。

  风震的手再次抖了一下,不过这次他的手抖得相当明显。

  “我知道。”风震的手虽然抖,但他仍然肯定地回答了梁天机,“尸蛊教是深藏在湘西雪峰山中的一个非常神秘而且可怕的邪教组织。”

  “你怎么会知道尸蛊教的?据我所知,尸蛊教从不在江湖上行走,世人对它知之甚少?”风震对梁天机有此一问,显然也是有些迷惑不解。

  “因为我几天前跟他们交过手。”梁天机平静地说道。

  “什么,你跟他们交过手了么?”风震吃惊地喊道。此刻,他再也拿捏不住,手一抖,酒杯掉在地上摔碎了。

  “大哥,您这是?”梁天机没有料到风震在听到他与尸蛊教交手时,会有这么大的反应,顿时愣了一下。因为,风震此刻的表情与他平时的沉稳和与世无争的状态完全不一样。

  “他们是什么样子的?你快说给我听听。”风震并不理会梁天机的诧异,仍然急切地追问道。

  于是,梁天机将几天前与尸蛊三魔大战的情形,一五一十地、毫无保留地说给了风震听。说完,梁天机静静地望着风震。以他敏锐的观察力,他实际上已经知道大哥肯定与尸蛊教有密切的渊源。

  “还有,那个大师兄既道破了‘风角五式’,又在临走时,提到了一个名字,‘阿奎’?”梁天机最后又补充道。

  听了梁天机的一番讲述,风震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石室的天花板,没有立刻回答梁天机。梁天机也没有再说话,两只眼睛也静静地看着他敬重无比的大哥。

  从梁天机父子在深谷中救了风震的那一刻起,梁天机就知道,风震是一个“来历不明”的人。但梁天机从来不问他背后的故事,因为风震背后究竟有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事本就与他无关。除非风震自己说出来,否则梁天机是不会主动去问的。

  现在看来,是风震要讲出他背后故事的时候了。

  沉默良久,风震终于开口了:“唉,想不到还是被他们找到我了。”

  梁天机没有说话,这个结果他本已经猜到了。从那个大师兄道破“风角五式”起,他便知道自己的师父肯定与这尸蛊教有关系。因为,“风角五式”是师父在这密室中穷尽十多年的心血而推演出来的顶级武学。就连梁天机自己也是在面临尸蛊三魔致命三击的危机关头,才突然融汇贯通并真正学会了如何使用“风角五式”。

  所以,“风角五式”按说除了他师徒二人知道外,应该没有第三个人知道。而且,按照风震的嘱咐,梁天机甚至都不让顺子和大壮知道他在暗中练一种非常神秘的武功。可是,当他用“风角五式”一举击败尸蛊三魔时,那个大师兄却直截了当地道破了这种神秘武功的名称。可见,尸蛊三魔是知道有这种武功存在的。

  更为重要的是,那大师兄还一口咬定自己与一个叫“阿奎”的人有关系。这一切都只能得出一个结论:这个叫“阿奎”的人知道“风角五式”,因为师父研究出了“风角五式”,所以师父就是“阿奎”,“阿奎”也是师父。

  “好吧,我就是那个大师兄口中的‘阿奎’。我也是尸蛊教的一员。”风震开始娓娓道来。

  “我本是尸蛊教中的一个杂役,从小在尸蛊教中长大。当初在我还是一个婴童时,也被当成‘仙果’进贡给了尸蛊教。可是就在我将被血祭的前一天,有一个老司农路过我的身边。或许我真的命不该绝。这个老司农跑去向尸蛊教的大首领求情,说他老了,需要找一个婴童接他的班。就这样,我便活了下来。”

  “慢慢地,我在那个老司农的抚养下,渐渐长大。从五岁开始,便跟在他的身后干活。那老司农既教会我种植各类农桑谷物,又教会我饲养各种家畜,甚至是蛇蝎毒虫。那时的我真的很快乐,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身处邪教之中。因为老司农总带着我在田间务农,加上那时我还小,不懂事,只以为眼前这个老爷爷就是我的依靠和我的大山。我与他就像亲密无间的祖孙一样。”

  梁天机此时已经放下了手中的筷子,静静地听着师父回忆过往。

  “从十岁开始,因为那老司农的眼疾越来越严重,渐渐地便由我代替他老人家向下面的花工、粮工、药工、蛊工发号施令并监督他们干活。”

  “尸蛊教下面还有这么多干活的人么?”听到这里,梁天机颇为诧异的问道。

  “是的,尸蛊教当然需要干粗活和重活的人。不然大首领和他手下的头目们如何享受得?而且,若是不能自给自足,尸蛊教又如何在几百年的时间里,始终保持独立性和神秘性呢?”风震回答道。

  “那到也是。只是这么多干粗活重活的人又从哪里寻来呢?难道不怕他们出去泄密么?”梁天机接着问道。

  “尸蛊教中所有的人都来源于象我这样的‘仙果’。怎么样,豆丁儿,你没想到吧?”风震说道这里微笑地望着梁天机。

  “大哥,快些说,我简直越来越对您的尸蛊教感兴趣了。”梁天机从小走南闯北,所见所闻,简直没有比这件事更让他感兴趣的了。

  “尸蛊教每隔三年会在大雪和芒种这两个节气,强迫周围的村民贡献九个男婴童和六个女婴童。对于这些‘仙果’,尸蛊教也并非全部用来血祭,大首领会指派专人在这些‘仙果’中进行挑选和分类。凡是那些骨骼清奇、表情灵动的婴童就会挑出一两个进行单独地精心抚养,这就是尸蛊教未来的首领。还有一些体格较好的婴童也会被挑出来单独关养,除了给他们吃喝外,并不与他们有丝毫的交流。这些婴童长大后,就从事着各种杂役。因为他们不会思考,只会干活。最悲惨的就是那些挑剩下的婴童,等着他们的,只有血祭了。”风震说道。

  “这么说,大哥您还是很幸运啊,幸得那老司农看中了你。”梁天机感慨地说道。

  “是的,多亏他老人家救了我。”风震的眼里似乎泛起了泪光。

  “因为尸蛊教每一代的首领们通过炼蛊、服毒和服药等方式修炼武功和体魄,他们通常都很长寿。就像你见过的尸蛊三魔和你没见过的尸蛊教其他首领,他们现在到底活了多少岁,连我也不得而知。所以,基本上要很长一段时间才会挑选一次婴童作为储备。而我正好幸运地赶上了一次,也就幸运地活了下来。”风震仍然心有余悸。

  “后来呢?您又如何学得这一身武功?又是如何离开尸蛊教的呢?”梁天机接着问正题。

  “还是那个老司农,他见我聪明伶俐,做任何事都过目不忘,对于农桑种植和毒虫饲养颇有心得,便再次去找大首领,让我去教内的书库查阅典籍和史料。就这样,我便有机会进到教内的书库。那个书库可真大,四面墙上整齐地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籍。”

  “起先,我主要翻阅《齐民要术》、《梦溪笔谈》、《天工开物》这类的农书和工书,因为这是我的主要工作。但很快地我便把这些书籍的内容全部领会并背诵下来。于是,我就有了更多的时间阅读其他类型的书,包括医卜、星象、术数、易经以及画着各种小人的书。”

  “当我看到一些书中画满了各种各样的奔跑、跳跃、闪动以及全身经络的小人,就止不住地喜欢。于是我便依样画葫芦,照着画上的小人学了起来。如此,我便在不知不觉中学会了这些动作。”

  “可是,大哥,您在学习这些动作时,就不怕被尸蛊教其他的人瞧见么?”梁天机听到这里,忍不住打断风震问道。

  “当然是私下里偷偷地学。因为那老司农一再叮嘱我不要去看上面画着小人的书,更不许照着学。否则被人瞧见了,就要受到严厉的惩罚。而且这个书库也不是谁想进就能进得了的。我要不是农桑和饲养的技术好,大首领是不会轻易让我进去的。”

  “我那时只能把画上的小人,偷偷地瞄上两眼,然后再死记硬背下来,最后在田间干活以及夜晚时,才敢偷偷地练习。”

  “就这样,又过了五年。有一天我照例又去书库查阅典籍。却在一个最隐秘的角落里,无意中发现了一个暗门。于是,我强忍着狂跳之心走了进去,发现里面竟然是个密室。密室的中间赫然坐着一个人,我一见顿时吓得“噗通”一声跪下了,磕头如捣蒜。”

  “可等我捣了半天,也没有任何反应,于是就大着胆子抬起头来去看那个在我面前的人。我这才发现,这个人的面相虽然看上去栩栩如生,但其实并不是活的。而且,在他的面前还有一个牌位,我仔细一瞧,上面写着:大明东宫都指挥使司,锦衣卫千户,李雪衣。”

  “紧接着,我还有更惊人的发现,在这个李雪衣的后面,还有好些个‘人’栩栩如生的坐着。这时,我便突然明白了,眼前这些坐着的人恐怕就是每一代逝去的首领们。一想到这,我便赶紧清理掉自己进来过的痕迹,偷偷地退了出去。”

  “噢,这么说尸蛊教是由大明锦衣卫创立的么?”梁天机动容道。

  风震没有理会梁天机,他接着说道:“看来,那间密室实际是教内大首领们的墓室。只不过他们是经过了特殊的处理,所以才看上去栩栩如生。”

  “自从我发现了那间密室后,我愈发想了解尸蛊教的前世今生,当然,我那时并不知道我所在的组织叫‘尸蛊教’。在以后的时间里,我陆续在书库中发现了一些零星的文字记载。原来,我在的这个组织是由大明东宫锦衣卫千户李雪衣创建。他创建这个组织的目的是为了世代守护三个惊天秘密:第一个是一本可以经天验道、改朝换代的预测奇书。第二个是一窟富可敌国的重宝奇珍。”

  “还有呢?第三个秘密是什么呢?”梁天机等了半天也没听到风震说出来,便忍不住问道。

  “因为第三个秘密没有任何文字和说明。”风震道。

  “那如何才能找到这些秘密呢?”梁天机再问。

  “后来,我从陆续找到的记载中发现,要找到这三个惊天的大秘密,必须要两个关键性的线索。一个叫五瑕珠,一个叫风角五式。‘五瑕珠’据说是在清代的一次教内的巨大变故中流落尘世,不知去向。根据记载,这五瑕珠是按照九宫八卦和音律制作的。它是找到那个惊天大秘密的第一步。然后就是我现在教会你的风角五式,至于它在寻找那三个惊天大秘密中究竟发挥什么样的作用,我也是不得而知。”

  “风角五式难道不是一种顶级的武学么?它与那惊天大秘密又有什么关系呢?”梁天机也是非常的不解。

  “是的,我一开始也以为‘风角五式’是个什么物件儿。但查遍书库的所有边边角角,还真被我找到了,原来就是一本由创教大首领李雪衣和清代的一个大首领陆中鸣传下来的武功秘籍。”

  “可是,这风角五式实在太难学了,我一直没有弄明白它的原理,干脆就把它给硬性背了下来。这不,直到遇见了你。由于你的听力异于普通人,而且你的心算能力极高,我方才悟出了风角五式背后的武学原理。它原来是要依靠听力和心算,并把天下所有的武功简化为掌法、腿法、身法、兵器和内力五种,再把它们与乐律中的宫、徵、商、羽、角进行对应,才能把天下武功之精华编制成一个完美的、无懈可击的武学系统。”

  “大概尸蛊教的大首领当初允许您进入书库查阅资料,完全没料到您有极高的天赋,可以通过自己的悟性,在无人指导的情况下,学会了很多不传之秘。”梁天机笑着说道。

  “我想是的。”风震点了点头,他又接着道:“这还得感谢那老司农,是他叮嘱我,不管看了什么书,都不能有丝毫的表露。否则会有性命之虞。所以,我一直在默默地学习和调查,并且始终守口如瓶。”

  “就这样,我长到了十九岁。我清楚地记得,在芒种节的前一天,大首领派人通知,要我准备一些蟑螂、毒蛇和草药等,说是第二天要用。其实,在此之前,我知道有血祭婴童这件事。但前面几年每次血祭婴童的准备工作都是有那老司农去做。而这一次的血祭,大概是那大首领觉得我已成人,所以让我来做准备。”

  “本来一开始,我也没什么感觉。因为我从未见过血祭的场面。可是真到了那一天,见他们放出毒蛊和毒蛇向那些无辜的婴儿扑过去的时候,我瞬间受不了了。联想到自己幼年时差点被这些毒物咬死,不由自主地冲上前去,用自己从小玩到大的牛皮筋把那些毒蛇抽死了。”

  “这下,我可闯了弥天大祸。在场的一些首领向我扑了过来。我当时也是昏头了,错上加错,也施展出自己曾经学到过的那些动作招架了起来。在场的首领们大概看见我的武功高得超过了他们的想象,更加生气了,因为我竟敢私自偷学武功。”

  “就在我快要命丧当场时,那老司农不知从什么地方冲了上来,跪在地上向大首领哀求放我一马。那大首领可能对我有些好感,到也没说什么。可是他手下的副首领却对我不依不饶,非要废了我的武功,再把我弄成瞎子和哑巴。这,我岂能同意。于是,我拼死抵抗。最后,那老司农一见无可挽回,也就突然冲过来,用身体挡住了尸蛊教首领们对我的猛烈进攻,同时,他也高声向我喊了一个地名。我瞬间明白了。”

  “接着,我不故一切地从血祭的山洞中冲了出来,向着那个地方跑。到了那个地方,我才发现,那里有一个暗沟。于是我一闭眼,向着那条暗沟跳了下去,原来,那条暗沟下面连着一条地下河。就这样,我从尸蛊教逃了出来。从此,尸蛊教派人一路追杀我,我则一路逃亡。直到流落到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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