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夜探仙山
“你见到的太和山弟子，可否驭使纸人？”傅东风问道：“扎纸人。”
公孙令仪：“有，扎纸人，赋灵的术法，我知道的不多，但似乎是鬼道之术。”
提及鬼道，不可避免地想起鬼宗寒鸦，摄魂夺魄，声名远播。
寒鸦此人于公孙令仪也有很深的渊源。
楼夙道：“燕然山公孙论酒这出戏，说的就是公孙大师在燕然山与鬼宗宗主坐而论酒，逼退鬼宗进犯之事吧？”
傅东风嗤笑，他想听听他公孙令仪这厚脸皮的会怎么说。
什么坐而论酒，逼退百万恶鬼，牛皮吹上天了。
要是没有知情人，公孙令仪还能大言不惭地吹嘘自己是何等神勇无敌。
当年可是傅东风亲眼所见，撒谎太丢面子了，他才不要！
公孙令仪托词自己有事要走，很快便溜之大吉。
等人跑得没影之后，楼夙才道：“所有的都在隐晦指示凶手是沈原先生，大师兄你还是觉得不是沈原先生吗？”
“不是我觉得。”傅东风揉着鬓角说：“那天你被抓，如果真的是沈原，根本没必要放过你。”
“公孙说太和山的道士驭尸害人，小弟子又被操控，他猜的也是沈原，这只说明了一件事，沈原一定和这件事有抹不开的关系。”
傅东风摊摊手，无论他信不信，事实都摆在这里了。
“但你也说了，抓曲濯的时候你没有闻到沈原先生的味道，无论抓你的人是不是沈原，抓曲濯的一定不是沈原，所以还是两批人。”
楼夙道：“既然是两批人，且都会驭尸，还有互相栽赃陷害之嫌，会不会是手法同出一门？”
说完他看向傅东风，博闻强识的大师兄，饱览群书，他是否知道沈原如何入魔道，一身的本事从何而来？
驭尸、蛊虫、鬼道魔道，总不会凭空就出现了，不然你随随便便修成了天下无敌第一人，旁的人连汲汲营营的动力都没有了。
傅东风眼神微眯，万千感慨，化为一句“我想赵老头子。”
古板的赵延年讲仙道史，唯一骂过的仙门，诸如“身为仙者，不思为民，反而一门心思想着财宝名利，仙术仙法伤及无辜百姓，简直背德忘义，无耻之尤！”
楼夙始终记着大师兄的身份，以及，如果赵老头子说的是真的，那傅东风和太和山之间，隔着的可是血海深仇。
他轻飘飘地说了句“想念赵老头”，楼夙自然而然地想到的就是太和山，不知道他是真淡然还是假潇洒。
“太和山有问题你肯定知道。”傅东风道：“太和山守山的人说他们长老刚去过风陵渡，回来却说一切都好，单凭这一点就令人费解。”
虽然有道理，但就此认定太和山有嫌疑还是牵强，楼夙觉得这还是大师兄的臆测。
“虽然我厌恶太和山的伪君子假道士，但人命关天，你放心，我不会刻意冤枉他们。”傅东风道：“今晚你稳住曲濯，我再去太和山看看。”
曲濯并不在意他们师兄弟去哪，他乐得好吃好喝什么事都不操心。
楼夙只要确认曲濯还在房内就行，心里不由得担心夜潜太和山的大师兄。
偌大的仙山，要是真的藏污纳垢，怎么会轻易让人发现？何况藏着秘密的地方，怎么没有守卫？
大师兄不会仙法，虽然脑子聪明，却不知道打架厉不厉害……不过应该不会差。
潜入太和山的傅东风远没有楼夙想得那样紧张，他没有选典籍室，也没有找别处的密室，而是去了藏书阁。
太和山藏书阁彻夜灯火不熄，仙道弟子，不睡觉也死不了人，只是他们乐游山一贯以来不把自己当仙人，吃饭睡觉都是人生头等大事。
别家怎样傅东风不知道，但太和山是个名利窝，哪里肯屈居认下，必然是要一个赛一个，彻夜不歇地修仙气死别人。
而傅东风穿了件锦绣华服，昂首阔步当自己是皇帝巡朝一般走进太和山的藏书阁时，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目，盖因太和山弟子的鼻孔都是朝天的。
他找了处僻静的地方，翻看太和山自编的正史。
赵老头子所讲仙道通史，讲的是各个仙门的发迹史、关系图、重要纪事，每个仙门都还有自己编写的详尽正史，不至于把掌门的吃喝拉撒都记上，却会记下一些重要弟子的生平之事。
傅东风之前在乐游山见到自写的内容时还感叹，这就跟荣誉校友、一般校友以及极个别的耻辱校友一样。诸如某某某死于某边关战场，忠义之名受人间香火供奉，某贼子犯下重罪，腰斩车裂之类的……
正史的内容多半还是夸耀仙道仙门，偶有警示告诫后来弟子的事例，能放在藏书阁的书，所记所述，必然不是隐秘阴私。
傅东风看到书上所记【太和山六代掌门李还真，璞玉浑金、仁爱慈善】的时候，强压下胃里翻滚的呕吐，做好了无功而返的准备。
他揉着眉心，心里骂自己脑子有坑，没头苍蝇似的乱撞，果真撞到了一坨屎。
潦草地翻过几页后，看到了一个眼熟的名字，定睛再看，翻来覆去读了这句话。
【大周乐熙十年，太和山亲传弟子，剑修殷沉岚遭魔道妖人所杀，太和弟子需谨记此仇，焚膏继晷，奋发向上】
赶在夜尽天明前，傅东风回到客栈，一杯凉茶下肚后才发现小师弟根本没睡。
还瞪着眼睛直勾勾地看自己。
傅东风低眉看自己哪里不妥，才想起来，这身光彩照人的锦衣太扎眼。
“……我先换衣服再跟你说。”
楼夙：“不用，好看。”
大约是随口不走心的夸赞，傅东风没当回事，见楼夙一夜未眠，精气神还不错，想到了疯了似的太和山，从心底油然而生的庆幸——幸好啊，幸好小师弟拜入了乐游山。
“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但你还记不记得，沈原曾用一具完好的尸体，做我们偃术课的无言良师，他叫什么来着？”
楼夙颔首，“殷沉岚。”
“沈先生说那是他的好友，死于乱剑围攻之下，我们亲手验过尸。”
“沈原用剑吗？”
“沈先生自己的尸身，手上没有茧子，他应该没有摸过剑。”
楼夙不解大师兄这一连串的发问，正待疑问之际，却听傅东风说道：“乐熙十年，太和山亲传弟子，剑修殷沉岚遭魔道妖人所杀。”
“乐熙是我父皇的年号，彼时瀚海阑干还不是三宗之势。沈原说殷沉岚是他的好朋友。书生和剑仙是好朋友，剑仙被入魔道的、剑都没摸过的书生，用剑杀害，呵，怎么听都扯！”
“大师兄的意思是，殷沉岚的死因有问题吗？”
傅东风罢手道：“这是沈原应该知道的事，我们在探的还是风陵渡的事。两批人，手法同出一门，沈原绝不是凭空学来的傀儡术，你说他从哪学来的？”
“太和山仙长接到风陵鬼道出没的传言，谁传的言？”
“既然接到了传言，探查过后又怎么会是一切都好？”
接二连三的发问，仿佛回到了纪兰亭先生的课上，寥寥几语，揭开极恶面貌的时候。
“一切都好，一切如常……”楼夙道：“鬼夜行好多年前就在了，之前没死人，反而引来了许多好奇的旅客，前些时候死了人，就算有人胁迫不许风陵人说出去，本地人不敢说。”
“旅客不是风陵人，只有他们会说出去，太和山听到风声后去查探，所以是旅客之言。”
傅东风想通了其中关窍，冷声笑道：“呵，这‘一切都好’可真是妙得很！”
旅客说风陵有夜行的凶徒抓小孩，太和山前往风陵抓凶徒，风陵人收到凶徒胁迫不敢说真相，于是去的人无功而返回来回禀师门，一切都好，所以旅客所言尽是胡说。
楼夙理解这个意思，他问道：“如果真的是魔道中人残害风陵百姓，百姓被凶手威胁，所以害怕到不敢说，这也说得通，太和山……”还是有可能是清白的。
“旅客。”傅东风点水在桌上画了个大耳朵商贩的脑袋，说，“他们来往无忌，数年间，风陵渡鬼夜行的消息虽有人忌讳，尚且只是风陵怪谈，可来往的人都知道怪谈不曾伤人，风陵本地人也不会三缄其口。”
“出了人命后，风陵人受到凶手胁迫，不许告知太和山，不许向仙门求助，旅客的话被太和山认定为信口胡沁。但旅客商贩之间口口相传，都知道怪谈杀人是真，他们必不会再去风陵渡，你知道长此以往的后果是什么吗？”
楼夙沉默了一会儿，清澈的眸间满是震撼，“风陵渡再不会有外来人，只出不进，当地的活人永不会开口，杀人行凶之人，高枕无忧，继续残害风陵镇，直至风陵变成死城。”
他不是和傅东风抬杠，只是在说另一种可能，就算傅东风说的是真的，楼夙问道：“凶手如果真的这么做，行凶的次数太多，风陵百姓怎么会一直沉默等死？他们还可以离开，而且就算那些人始终不肯说，太和山又怎么可能一直发现不了？”
说完他自己就知道了，当然有这种可能。
举家搬离风陵，他们不见得敢说，就算敢说，已经离开的人必不会愿意再回去，他们变成了说话没有信服力的旅客。
风陵百姓求助太和山，因为这就是归太和山管辖的事，至于太和山发现不了凶手，或可以说，风陵百姓求助后还是要等死，这种可能当然是有的。
只要凶手和太和山是一伙儿的，那就不会被发现。
楼夙难以置信地看向大师兄，问他，“没有夜探太和山之前，大师兄好像一直怀疑太和山。”
“……嗯，因为我真的很讨厌太和山的掌门。”傅东风甩了甩袖袍，垂眸喝水。
那是一个，颠倒黑白是非，不择手段的人，傅东风从他身上感受到的更多是屈辱愤恨。
傅东风说：“我一直以为，作恶之人所行，至少要为自己带来利益，行凶杀人的快感，或是财宝名利，总之，都是给自己带来精神或是实质的好处。”
“之前不相信沈原是凶手，也是觉得，这事对他没好处。虽然我怀疑且厌恶太和山，但也没好妄下论断。”
“但是公孙所说的，太和山弟子为恶，被他发现后要上山讨要公道的时候，却被操控杀害。”
“谁都知道傀儡术只有陵川君会，他要是想藏着掖着杀几个人，不会轻易被人发现的。”
“而且，杀掉那名太和山弟子对陵川君而言，百害而无一利，不仅会将祸水引到他自己身上，还会惹得太和山联合仙门咬他，所以一定不是他。”
两批人，筛除了沈原，剩下藏了太多秘密的太和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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