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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我应归去


我最喜欢的季节是秋天。它没有夏季热浪扑脸时的烦躁、没有春天乍暖还寒的反复无常、没有冬天单一的白色给人的死寂。它是多么的安静,一不留神你已身陷其中。有人看来“秋,总有无尽的惆怅”,似乎我们一切的忧愁都在秋日里无限放大,它注定是个痛苦的季节。

        许多年以后,丙贺秋独自一个人望着窗外。此时的他已经开始了生命的倒计时,外面的一切无论是绽放的花还是玩耍的孩子都提不起他的兴趣。放在面前的茶的热气在逐渐的消散,那只猫在他怀里睡醒后又到了别处制造出这间屋子里唯一的一点声响。他也不知道他是否在享受这一份安宁,一切似乎成为了一种习惯。面前的茶杯已经从最开始的无色透明慢慢变成了淡黄最后变为了红棕色,也再没有热气冒出。他后边的墙壁上挂着的照片已经蒙上了一层灰,这个房间他不允许任何人进来,都是他自己在打扫,后来他逐渐不爱动了,也打扫不动了,从每三四天打扫一次逐渐变为了每周打扫一次,慢慢变成了每半个月,一个月,直到现在距离他上一次打扫已经过去了三个月。

        外面人的呼唤声打断了他这种半是睡眠半是回忆的状态,“先生,娄先生与荆女士来了”管家冯姨试探性的在门外向内探着身子“他们说在酒室您”。

        丙贺秋站起身,长时间的保持翘着二郎腿的坐姿使他感到腿特别的麻,腰也特别的疼。站起身来活动一下筋骨,走向酒室。他平日里并不喝酒,可以说成滴酒不沾,就算是逢年过节也只是喝茶或是喝果汁,而这间酒室其实是他的朋友们总到他的家里聚以及应酬的时候总有人用名酒作为礼物送给他,他就把这间作为一楼带吧台的厨房改成了一间酒室供朋友们以及家里的佣人喝酒使用。他刚到酒室就看见娄正南在酒柜里翻找着,而荆琳还在责怪他。

        “哎呦,你别翻啦,你一来就翻人家柜子多烦人”

        娄正南笑着对荆琳说“我翻我自己的酒柜还用得着给他打招呼?”

        就在这当儿丙贺秋正好在楼梯上下来,娄正南一看见丙贺秋就问“我上回喝一半那瓶哪去了?”

        丙贺秋思索着,“黄瓶那个?我忘了,千卉他们夫妻前两天来了,应该是天胤喝了”

        “这小子还真有眼光”

        荆琳笑着对娄正南说“那不还有那么多呢嘛,你还非得找那一瓶?”

        娄正南在酒柜里找出一个杯子坐到沙发上点燃了一支烟,那瓶酒就只放在茶几上并没动。丙贺秋慢慢的做到了茶几西侧那个单人的沙发上,娄正南看了看丙贺秋,用一种似乎从来不认识他的口吻说到“你这十年怎么老了这么多?”

        丙贺秋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么?老了吗?你又不是总也见不着我”他又看了一眼手里的手杖“真是老了,越来越不爱动了”

        荆琳用一种无可奈何的笑容对丙贺秋笑了一下,说到“你又是何必呢文雅已经走了,你要是还是像原来一样可就真的是在和自己过不去了,况且她也不希望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啊”

        丙贺秋抬头看了一下荆琳,闭上了眼把身体向后仰了过去,整个人靠在沙发背上“十年了,一晃我们结婚都十多年了。当时我考虑到她父母和我父母还需要有人照顾,现在这些事情都没有了,四位老人相继走了。我倒是一天比一天老的更快了。”

        丙贺秋的确是老了。十年里他的笔直的身姿逐渐逐渐变成哈腰驼背,步伐也不如以往迈得大,现在的他已经要凭借一根手杖走路。眼神也不似原来那般,从一副傲气凌人的眼神换成了如今谦和甚至于有些呆滞的目光。其实丙贺秋的年龄并不大,此时的他才五十五岁。若按照一般人来说,五十五岁并不属于老年人,甚至还没有步入退休生活。相较于丙贺秋,同样是五十五岁的娄正南看起来就像是四十岁的人,而马天鸣还要更为年轻。

        丙贺秋的思路又来到了十年以前的那场婚礼上。这是一场十分特殊的婚礼,每个人的脸上带着的并不是笑意,甚至于有的人脸上还挂着泪水。主持人荆琳用颤抖的声音说着开场词“尊敬的各位来宾,欢迎大家参加丙贺秋先生与安文雅女士的婚礼,让我们用鲜花与掌声来祝福二位新人”,随着婚礼音乐新郎丙贺秋手捧一束玫瑰缓缓的走向喜娘。喜娘的脸上挂着微笑,精致的妆容,虽然人到中年但依然身材苗条。不过与众不同的是,新娘再也看不见这个世界了,她无法感受婚礼的气氛,无法闻到玫瑰的花香,无法感受到新郎给他的深情的吻以及随之掉落在她脸颊上的那一滴滚烫的泪水。她躺在鲜花之中,身上的婚纱附着了周围的花香,如此的安静,就好像集结了世间所有的美好

        新郎丙贺秋拿起话筒,看着台下所有的亲人以及朋友,眼里尽是满足。“感谢大家能参加我与文雅的婚礼,从今天起,文雅就是我的妻子了”丙贺秋顿了顿,他感动自己的咽喉一阵疼痛,泪水就要涌了出来“在许多人看来,这场婚礼是荒诞的。我们的婚姻关系既得不到法律的保护,夫妻双方也无法尽到各自应有的责任,更不可能拥有一个属于我们的孩子,甚至在未来我们不肯能在一起生活。但是在我看来,我们的婚姻是幸福的。文雅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答应了我的求婚,我亲手为她戴上了戒指,她亲自选定了婚纱。而就在她生命的最后一刻,她安静的在我怀里笑着离开了这个世界,没有遗憾,我认为我们就是幸福的。无论能否与她长相厮守,无论能否陪她到地老天荒,我都不在乎。在最后的这三年里是我人生当中最幸福的三年,是我陪我最爱的人度过的,相较于其他的一切,我认为我很值得。再一次感谢你们的到来,也请你们能为我们献上一份祝福。”

        所有的人都是沉默的,几秒钟之后现场响起了掌声。但在这掌声的掩饰下,有的人默默的擦拭着脸上的泪水,有的人干脆坐在椅子上嚎啕大哭。本来婚礼应有的欢乐祥和的气氛被哭声得十分压抑甚至凄凉。丙贺秋看着鲜花丛中的安文雅,单膝下跪,放下了手里的话筒,将玫瑰放在了她的身旁,轻轻的在她耳畔说“文雅,今天是我们的婚礼,对不起,是我让这一天来得太晚了。亲爱的,我现在还不能走,咱们的父母还要有人照顾,等到一切都结束,我再来陪你”

        丙贺秋被娄正男轻轻的推醒。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了,只觉得又回到了当时。娄正南叹了一口气:

        “你现在的精神状态可是越来越差了”

        丙贺秋苦笑了一下“本身也不是什么壮小伙子了”

        娄正南拍了一下大腿“我可不跟你犟了,说什么都听不进去,行了,我们俩就是过来看看你,瞅你这意思可是见一面少一面了”

        荆琳赶紧推了一下娄正南“哎呀,说什么呢你,都多大岁数了连一句话都不会说,赶紧走吧”

        丙贺秋又是苦笑“没关系,我们哥俩儿不在乎那些”

        送走了娄正南以后,丙贺秋又回到了书房,还是坐在那张椅子上,看着安文雅的画像。这张画像是安文雅生命最后的那段时光里,一次在桃林的时候留下的一张照片,后来加上丙贺秋的一些创意由画坛最负盛名的青年画家付叶舟创作,付叶舟也是凭借这一作品炸响画坛的。画中的安文雅一袭白裙在桃花树旁翩翩起舞,指尖轻触着飞舞的花瓣,清风拂过她的裙摆与长发以至于她看起来并没有一个饱受病痛折磨了很长时间的人的样子,她是那么的温柔,一切又是那么的美好。丙贺秋拿出了三十七年前写给安文雅的情书,他一直都在给安文雅写情书,可是从第一封开始丙贺秋从来没有送给安文雅。

        由于年头久远,有些已经发黄,还有一些上面有着大大小小水滴形状的污渍,上面的字几经模糊不清,那是因为在安文雅去世以后丙贺秋再拿出这些情书时所落下的泪水。这些情书一直在丙贺秋的抽屉里静静的躺了三十多年,由原来的几页纸已经变成了几本书的厚度。丙贺秋给安文雅写情书都有题目,但题目十分好记,从第一篇开始《写给你的第一封情书》,第二篇《写给你的第二封情书》,第三篇《写给你的第三封情书》以此类推,直到最新的一篇《写给你的第一百三十二封情书》。开头从“亲爱的文雅”到“我最思念的文雅”再到“文雅”到后来的“爱妻文雅”,结尾从“愿有未来”到“愿有缘分”再到“愿今生”直到最后“愿来生”。这些情书大部分安文雅都看到过,不过并不是情书写好不久,而是十二年以前一次性看完的,上面的泪渍也有一部分是安文雅的眼泪。

        一间很幽静的乡间别墅里,坐在梳妆镜前的安文雅一手拿着情书,另一只手在手机上查着情书上的诗词以及诗中的典故。她的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明显,就如同外面盛开的桃花。这时荆琳走进了安文雅的房间,安文雅想匆匆收起情书但由于过于慌乱反而把情书散落一地。荆琳随手捡起一张,只看到上面“如果我能化成一阵清风就好,如此便能从各个角度拥抱着你”之后就被安文雅抢下,她放到桌面上用手小心的平展几下,又收好放在抽屉里。

        荆琳心里当然知道这是什么,但还是用一种十分好奇的口吻问着“呀!这是什么呀?”

        “丙贺秋写给我的情书,从二十多年以前到现在,竟然写了这么多”

        “情书?一封两封吧是把戏,三四封现在的小情侣写着玩还可以,但这么多他得写多少啊?”

        “二十多年!”安文雅的脸上瞬间就是一种洋洋得意与幸福“一共九十四封”

        “这么多!”这一次荆琳是真的吃惊

        “我也没想到这么多,而且没有重样的东西,我都怀疑他文笔那么好是不是拿这些情书练的,而且这诗词也太多了,我边看还得边查这些东西”安文雅边说着又边敲着手机

        “丙贺秋还这么穷酸呢!”

        “这怎么能叫‘穷酸’呢这是浪漫,他给我的二十年的浪漫!娄正南就没给你写过?”

        “哼!就娄正男那情商,唯一表示爱意的方法就是向我脸上咬一口。平时在家里跟孩子也是,说高兴就咬一口然后扔给孩子一把钱,大手一挥‘儿子,喜欢啥就买去’”

        “也难怪”安文雅忍俊不禁“这些年你俩吵架不都是我们俩劝你们么”

        “但还是娄正南踏实,虽然平时也没有正形,但像丙贺秋那样巧舌如簧甚至有点儿油腔滑调,我还是喜欢娄正南给我的安全感。虽然没有太多的浪漫,但日子过得踏实”

        “其实丙贺秋只是在你们面前话才那么多,这段时间来这里找他的人无论是开会还是聚餐,他都很少说话,还是很沉稳的”

        “你现在呀,就是看着丙贺秋哪都好了,处处都想护着他两句”荆琳有用一种半是挑逗的语气说到“现在知道他好了,那早干嘛去了?”

        安文雅的笑容逐渐淡化,逐渐又蹙起了眉头,换上了平日里的林黛玉一样的愁容,叹了一口气“唉!是我之前太任性,错过了好多。是我亏欠他好多,如今我真的好想补偿他,可是我却不知道该怎么办!”

        荆琳一下子慌乱起来,手足无措“文雅!我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别这样,好不容易看你笑一回,你都好久没这么开心了,对不起啊”

        安文雅的泪水已经止不住“琳琳,这不是你的错,是我,我好后悔”

        此时丙贺秋进到房中,一眼就看到了正在哭泣的安文雅。他急忙跑过去一手抱住安文雅,一手轻抚她的后背以及背上的长发“文雅,你怎么了?怎么又哭了?”

        荆琳此时的脸已经十分涨红,她觉得此时的自己坐立不安,一种歉意油然而生但却不知道自己如何能表达这种歉意让对面的两个人原谅自己。“对不起啊”她十分羞愧的说“刚才我不小心提到了文雅的伤心事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安文雅此时已经用丙贺秋的肩膀擦干了泪水,呜咽着说“琳琳,这不能怪你,真的,你千万不要自责”

        丙贺秋大概猜到了她们之间谈到了什么了。他把安文雅的手紧紧的握住,另一只手把安文雅搂在怀里,轻轻的抚摸着安文雅的秀发“文雅,你不用害怕,没事的,没事。我一定能有办法让你康复,我们在一起的时间还很长。我错过了你那么多年,余生我是不会放手的。放心吧,我的宝贝”

        安文雅的脸一下子也红了下来,但是她不像荆琳那的涨红,而是羞涩。嗔怪似的说到“都四十多岁了,还没正形,乱叫”

        荆琳站起身,跟他们二人告别之后就离开了,因为她觉得自己也不太适合再待在这里了。

        丙贺秋对着那些情书而发呆,回忆着之前的有关于这些情书的一切的回忆内容。外面孩子的笑声越来越少了,那只猫“冰糖”又回到了这间书房,跳上了属于它的那个书架格子,又闭上了眼睛。外面正值正午,远处的花与树以及一些健身器材都在因风动而摇摆。丙贺秋重新换了一杯茶,继续坐下,他感觉到很累但又感觉到很轻松,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畅快,像是多年的心愿终于要实现了;丙贺秋感到畅快的同时他又觉得一阵害怕,这是他发自内心的一种恐惧,一种寒冷,压得他喘不上气。就在这两种感受之间,丙贺秋就如同他年轻时发了疯似的在操场上奔跑过后的那种感觉。

        等到有人再来叫丙贺秋下楼吃饭的时候却发现丙贺秋依然没有了呼吸。他的脸上看不出痛苦相反的由于习惯性的皱眉而长时间形成的“川字纹”却显得不那么明显了。与丙贺秋一起走的还有白猫“冰糖”,它静静的躺在书架的那个属于它的格子上,尾巴似乎要把它整个身体包裹住。一间屋子里,除了丙贺秋身前的那杯还是温热的茶以外似乎没有任何温度,即使有暖阳照进来。

        在丙贺秋的书房的桌子上,人们发现了一封情书--《写给你的第一百三十二封情书》

        江畔断人行,夜半共秋风。

        瑶琴音何处,清歌绕月明。

        移步孤亭上,两影映残灯。

        凋花仍有意,可怜人无情。

        飘零任徘徊,叶落凭风哀。

        叠叠波不止,久久不归来。

        难能月无痕,柔光伴泪音。

        垂观水中月,遥望月中人。

        昔日离别去,何年再见君。

        举杯抬相望,幽幽青山群。

        飘渺有还无,寒霜染流苏。

        白衣舞风起,淡月均紫竹。

        小坐孤山亭,我离亭亦空。

        无言对江水,寄思一梦中。

        旧忆终是浅,奈何又一程。

        愿得西青鸟,殷勤伴君行。

        此夜布重霜,江亭暮鼓迟。

        今朝痛花败,繁枝复几时。

        我笑秋无意,寒风笑我痴。

        摆手敬冷雨,静待花开时。

        阶下舞乱影,阶上秋风清。

        千杯我欲醉,百转梦难成。

        亭下夜漫漫,月下花未开。

        愿君重逢日,花开舞风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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