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宋姝看到这个赵怀舟抢自己奏折的时候，就恨不得手刃了他，却见他看完后随手就是一丢，还给自己。

        嗯？宋姝闪过诧异，这个小太监的单纯至极，脸色并无异常。

        宋姝试探性问：“赵公公觉得没什么？”

        周淮照心生不悦：“我还以为是什么好玩重要的东西呢，结果你就为了这？这？”

        宋姝觉得赵怀舟表情不似作假。

        拿起奏折收好，说道：“我可没有偷，这是要还给杨直大人的。”

        周淮照眼神懵懂：“那个什么杨直的，很出名吗？在门外的时候，你也说了杨直，后面他们便不再多说什么便同意让我进来了，你刚刚也一直说他。”

        宋姝一时把握不住该怎么回。这人从宫外回来，对杨直的名声还不太了解，若是她夸了杨直，而杨直一直以直言不讳出名，这小太监把杨直列入宦官集团仇视对象怎么办。

        “他才华横溢，是个好人。”宋姝想了想，模棱两可。

        周淮照不屑：“这样的人多着呢。”

        宋姝存了心要试探赵怀舟，要是他故意跟自己装傻充愣，然后将此事汇报到宫中去，还不如自己先杀了他再说。

        她将折子打开递到赵怀舟跟前，眼睛死死盯着他的表情：“你看看这个折子的文采，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写出来的文章。”

        周淮照将视线转移到折子上，不行，他眼睛都要瞎了，那么长那么多，黑漆漆的一团，里面还有好多字他见都没有见过。

        “反正这种折子肯定入不了眼！”周淮照信誓旦旦。

        赵怀舟一贯就会喊大胆放肆混账，看到这种大逆不道的言论，他居然一点都没有反应。瞧他笃定的语气：“赵公公为何如此肯定。”

        “你看折子又厚，里面的内容又长，而且那个字写得那么复杂，那么难懂，肯定入不了眼。”周淮照解释道。

        他才不看这种又臭又长的折子，批折子这种事，交给蔡孝仁就可以了。

        宋姝都怀疑自己跟赵怀舟看得不是同一本奏折，她快速翻阅一眼，用词讲究，字字珠玑，头头是道。

        压根就不存在什么难懂，宋姝闪过怀疑，不可置信道：“公公不识字？”

        “放肆！谁说的，我认字！”周淮照跳起来，他识字识字！那郑老头经筵的时候那么严格，他这两年已经识字了，在他的苦学之下，他认识不少字！

        宋姝看着对方欲盖弥彰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白担心一场。

        宦官专权，这个时代的小太监都是会识文断字的，皇宫之中的内书房，就是专门培养年轻宦官的。而且这里的小太监，不好好学习可是要吃板子的。

        这也就是为什么后宫之中有完整的女官制度，可是基本就形同虚设，完全没有竞争力。进宫伺候的基本都是贫穷百姓家的女儿，大源开国皇帝为了防止外戚专权，下旨宫女以及后妃都需良家女才可入宫。

        女官制度形同虚设，四品以上的官员的女儿是没有入宫做皇妃的资格，稍微富有家庭也不会把女儿送进皇宫做伺候人的宫女。

        就算有些选上了，富有家庭也会买一个普通女子替换了去。

        女官与宦官在权势之争中，一点竞争力都没有。也就是自贞顺帝登基后，王府的管家直接一跃成为后宫女官之首尚仪大人，因着贞顺帝信任，女官制度渐渐在后宫又被重提，许多职位都是空设，现在陈尚仪准备慢慢提拔，扩充女官队伍。

        她在后宫之中，见到的小太监，基本都是会识字，而且文化程度应该还不错，这赵怀舟，在介绍自己名字的时候，还用上了宰相肚里能撑船，解释他的名字，怀舟。

        宋姝道：“是是是，我自然是相信公公是会识字的。”

        她有被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样子笑到。

        周淮照点头：“我本来就识字。”

        这里没有人知道，这大源的年轻皇帝，是个文盲。

        十七年前，贞顺帝周淮照，先皇后生下他时大出血而亡，先皇对他甚为不喜，出生立即就被封为藩王送出京师，所幸当时的太子殿下求情，才没有被立即送出京师，周淮照在两岁之时，便被送往藩地。

        直到在十五岁时，本该在他选妃之际，他的一母同胞的太子殿下居然“马上风”殒了，而先皇痛不欲生，身体大不如从前，原本继承人问题就不多的先皇，有一个二儿子极度让他厌恶，他唯一一个皇孙，仅十月，如何继承大统。

        先皇对召回二皇子的旨意迟迟未下，直到首辅郑智礼奏请皇孙殿下为皇太孙，先皇并未批阅，却在第二日朝议时大发雷霆，要求将皇孙与其太子侍妾即刻送离京师藩地，下旨将二皇子立为太子迎回皇宫，这天当晚先皇毫无征兆地驾崩了。

        话说这太子殿下，原本就作为储君培养，先皇当年一夫一妻已经在民间传为佳话，可是自先皇后去世后，先皇十五年来未曾纳过一妃，无论朝臣怎么上疏，怎么撞柱求皇帝开后宫。

        先皇永远态度坚决为先皇后守贞守寡，朝廷的事他永远都好商量，一旦涉及先皇后，那就没得商量。

        女子为夫守寡在这里可能值得歌颂，而男子为妻守寡这事就是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在寻常百姓家，男子只有一妻而无侍妾可能都要被嘲讽几句，为妻守寡在民间那便都是要被乡里乡亲说不重子嗣，更遑论需要开枝散叶的一国之主。

        反正先皇态度就是，已经有了太子，国本已立，你们催我多生几个，还不如催催太子。

        也或许因为先皇为先皇后守贞守寡的事情太过让朝臣觉得离谱，又或许是先皇对先皇后感情至深。

        所以太子殿下完全相反，似乎替先皇没有享受的□□这方面都弥补回来！

        太子殿下荒淫至极，□□颇重，满朝文武无一人建议太子殿下应该清心寡欲保重身体。

        直到太子殿下“马上风”殂。

        尽管这种死法荒唐，可是从太子殿下三岁就开始教他识字习文的首辅郑智礼，那是把太子殿下当亲生儿子看的。

        对太子殿下感情深厚的首辅郑智礼，在太子殿下殂后，便将感情转移到了太子殿下唯一的儿子身上。

        立马上疏先皇立皇孙殿下为太皇孙，被先皇在朝议时被驳回还狠狠训斥大发雷霆，下旨将二皇子立为太子殿下迎入京师。

        就这样周淮照，出生丧母不为父喜两岁就被送往藩地的他，在十三年后以太子之位迎回京师，登上了王位。

        十五登基，这位年轻帝王，十五岁之前被困在藩地不得踏出藩地一步，之后又被迎回京师困在皇宫之中。

        帝师，三朝首辅郑智礼，对这位从角疙瘩里出来得幼帝求全责备。

        经筵之时，养的永远是晦涩难懂的为官为帝之道，幼帝不懂便要长篇大论帝王岂可如此无知，然后曾经的太子殿下如何过目不忘，国事如何精通。

        而大太监蔡孝仁，只想到的是新皇贪玩，不喜批阅奏折，下放权力与他。

        王府的管家陈淑陈尚仪，在王府府邸时，悠闲得很，王府之中她一人独大，还是藩王时的周淮照，没有人能够想到这个皇位会能够落到他头上。

        王府的所有人，只用想着如何享受就好了。

        天降皇位，周淮照被推上了这个位置。

        他不识一字，竟无人发现。

        谁也不会想到，谁也不敢想，这大源第二十二皇帝贞顺帝周淮照是一个文盲。

        宋姝自然也不知道贞顺帝是个文盲，《贞顺兴亡录》中没有介绍过，原书中贞顺帝周淮照所作所为只是为一个时间线，而在这个时间线中，那些在大源末年的名臣被着重介绍。

        更多讲述的是这个大源末年这个朝代为国贡献的人。

        宋姝附和：“你会识字，赵公公当然识字。”实在是赵怀舟破绽百出，文盲属性表露有些明显。

        周淮照：“就这么个东西，你给他一百两买了不就好了，为何要偷偷摸摸，就你们说的那才子，居然哭成那样，羞死人了。”

        居然还是他朝中大臣，迟早把他革职！大男子哭哭啼啼成何体统！

        “赵公公，给您重复一遍，这不是偷，不是偷！不要说得那么难听，注意一下用词，还有就是，杨直大人哭泣，那是为了他的至交好友，那是因为他与他的至交好友感情深厚。”

        宋姝收好奏折，拽着赵怀舟到偏僻处。

        他们二人闹出不少动静，因着赵怀舟太监装扮，不少人时不时瞟向他们两个。

        宋姝皱了皱鼻子，再次申明：“那是他们文人好友知己深厚的感情，杨直大人那叫真情流露，而不是哭哭啼啼。”

        钱乾在看到杨直受刑后的场景也是痛哭流涕，直呼恨不得以身替之。

        后面在自己的回忆录中，大部分内容都是关于杨直的，还特地为杨直写了一本传。

        甚至晚年之际，他都说他能活这么久可能是因为将杨直的那一份一起活了下去。

        宋姝觉得是她自己不能理解的那种惺惺相惜，可能这里除了她也不会用这么荒诞的理由，想支走杨直。

        这里的批假，还有京官出京，那都是需要部门好几层审理，遇上看你不顺眼的上官，就压着你的奏折给你穿小鞋。

        她特地说的宁远府，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因为杨直身上责任感，他到了那里后，见到民不聊生的场景，他定然会想办法做一些什么。

        她能做的实在有限，一时之间也想不出其他的了。

        现在蔡孝仁应当挺烦恼的，外有清流弹劾，内有女官争权。

        清流一派是宁折不弯的，而女官主要还是陈尚仪在贞顺帝那里的感情。

        周淮照“哦”了一声，闷闷不乐。

        他没有好友。

        他从小做藩王时，王府的侍从只把他当主人，他在藩地也要受地方官管辖，也不能胡作非为。

        他最大的快乐就是吃吃喝喝玩玩，但是尽管他是二皇子，王爷身份，大家也都不敢跟他走的太近。

        因为深得先皇厌恶。

        这赵怀舟感情变化太大，前面还好好的，突然就又焉了吧唧的样子。

        赵怀舟是她见过最奇怪的人，她自从来到这里，她就能看到每个人脸上有着奇奇怪怪的东西。

        她不愿刻意去了解，或者说，是她自己抵触，这种未知的事物。

        所以她看久了也就喜欢了，可以完全忽视那些数字文字地图。

        她自己心理隐约是有数的，和每个人的银两有关系。

        但是每个人都有，唯独赵怀舟没有，让自己看向他时，觉得无比舒服，就连脸颊处两大坨腮红，她都硬生生给看顺眼了。

        “怎么了赵公公，这是想到了什么吗？”宋姝看到对方一副小可怜样子，心下一软。

        “你可以跟我做好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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