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食物链

乔言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当侍女报出佐伊·莱茵的名字，纱窗后的阿佛洛狄忒身形微微一动。

        “卡洛斯的公主殿下，感谢您让我们有亲近你的机会。”

        这都是淑女们烂熟于心的套话，可从萝宾的嘴里说出来，有意外的优美之感。她是个擅长韵律之人，能将平凡的话念得婉转动听。

        所以，萝宾嫌弃春之骑士说话肉麻也不是没有道理。对于惯熟于韵律词藻的人来说，矫揉造作且拾人牙慧的话语比平平无奇的念白还让人难受。

        谁教给萝宾这样的本领呢？阿佛洛狄忒的话解答了乔言的疑惑。

        “萝宾小姐，能见到你，我非常感动。我们的母亲，在闺中就是密友，请代我向您的母亲问好。”

        阿佛洛狄忒用白羽扇挑起一小片纱帘，向三位小姐展示出她的小半张侧脸。

        “我本来应该和你面对面说话，可惜，受制于月祭司的身份，我不能随便在街头展示出我的真实容貌。”

        萝宾彬彬有礼地回道：“谢谢您，卡洛斯的公主殿下，我的母亲也非常牵挂您，希望您有空能来凯恩府上，她有许多知心话想和您说。”

        “我一定会，只是邻国的圣女即将来访，我负责她的接待事务，脱不开身……不，其实关于这件事，我有很多问题想要向凯恩伯爵夫人请教——”

        阿佛罗狄忒伸出羽扇的一角，示意萝宾靠近。她低低说了些什么，萝宾答应着。

        “拜托你了，萝宾小姐。”阿佛洛狄忒说。

        乔言突然感觉到，这次拜访是萝宾和阿佛洛狄忒精心设计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被利用的预感非常强烈。

        佐伊垂下眼。作为三位小姐中家族爵位最高的一位，阿佛洛狄忒对待她的态度堪称冷淡——不管和萝宾小姐的母亲有怎样好的私交，问安结束后，出于礼节总要顾及一下佐伊的心情，礼貌寒暄一两句。

        ……可是阿佛洛狄忒没有。

        两次交手，乔言自以为摸清了一点阿佛洛狄忒的脾性，这位对外八面玲珑的月祭司，心里打着很精明的算盘。

        那么她为什么要冷落佐伊？

        难道和乔言记忆里，佐伊的所作所为有关系吗？

        三位贵族小姐又返回火巨蜥拖车。因为阿佛洛狄忒的冷淡，萝宾小姐和春之骑士都有些看佐伊的脸色，生怕她不高兴。

        “佐伊，你见过处刑吗？”萝宾小姐自以为聪明转移了话题，但这个话题让春之骑士和乔言都非常无话可说。

        这个萝宾小姐，真是奇怪啊。

        “没见过呢，”佐伊微笑，“我只从故事书里听到过。”

        “说到这类型的故事书，就绕不开《珂赛特女公爵恐怖故事集》了，”萝宾小姐拍拍手，“请问佐伊，你读过这本书吗？没有的话我可以借给你了。”

        佐伊的笑眼掠过乔言：“正好，来王都的路上，乔言给我读过这本书。”

        “太好了。”

        春之骑士看着萝宾，无奈地摇摇头：“莱茵小姐，请你别介意，那本书——”

        “嘘，嘘！”

        萝宾小姐示意春之骑士噤声，春之骑士费了好大力气才闭上嘴强迫自己别把话说下去。好在作为倾听者的佐伊和乔言都表现得不冷不淡，佐伊只是礼貌地笑，乔言只会假装自己是聋子。涌上春之骑士心头的分享欲很快就消散了。

        “说起来，这位珂赛特女公爵是真实存在的呢，我听说，她的原型生活在蒙巴恰河谷地区，在这位女公爵死后，她的一支旁支沿袭了她的爵位，一直发展到了今天。”

        萝宾小姐陷入了幻想：“如果能找到这位女公爵的继承人，采访一下当年的情况，写出来的书一定能大卖吧。”

        乔言不经意间又和佐伊对视了。两人都心知肚明：看来那本《珂赛特女公爵恐怖故事集》和萝宾小姐存在莫大的联系。

        只是……

        怎么两人会对视呢？

        乔言不自在地挺直了背，将视线转移到窗外。此时魔法师已经驱散了高台上空的乌云，灿烂的骄阳将处刑地晒得热气腾腾。

        看来那些流民会被太阳活活烤死，乔言想。

        “萝宾小姐，其实对于那本书，再联系上昨夜发生的事。我心里有个疑问需要你帮忙解答。

        佐伊说：“众所周知，血族贵族唯一的弱点就是强烈的太阳光，那两位死亡的低等贵族是在夜晚遭到袭击，按理说只会重伤，怎么会死掉呢？”

        乔言倒是知道答案：只有强烈太阳光才会威胁到血族贵族的生命，在已经出现完整魔法体系的今天，已经成为了过时的论调。

        正如乔言所持有的佩剑因魔法铭文具备击退血族流民的能力，世界上一定还存在能击退血族贵族的武器和铭文。只是稍微有头脑的统治者都会知道，这种足以推王国权力体系的东西，必须存在于少数人手中。

        “佐伊，贵族们受伤是需要疗养的，他们已经是低等贵族了，不具备疗养的条件，被宣布死亡，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况且，是元老院想要给这些流民一个惩罚，他们已经造成了不可挽回的后果，何必等到那个时候呢？”

        “王都大多数贵族都认为，低等贵族影响了平民们对于贵族的信任和崇拜，让这些只会惹乱子的流民，发挥一下光和热，不是挺好的吗？”

        换做上一世，萝宾说出的话会让乔言震惊。在这一世，乔言已经看透了。一旦进入一环扣一环的权力体系，从上而下的压迫绝不会因为处在上层而消亡。

        因此，将自己居于上位者的姿态沾沾自喜，便要做好受更上位者的约束的准备。而下位者更不必同情这些上位者的遭遇。在这样充满无形压迫感的食物链中，没有比下位者更凄惨的存在了。

        萝宾小姐还在说话：“我想那些低等贵族和流民也该拿出生活的姿态才行，这一次，是给他们双方一个极好的教训。”

        乔言只觉得乏味，她预备走神，却被一阵猛烈的砸门声拉回现实。

        “佐伊·莱茵，我知道你在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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