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檀小兮的娘闹事

“小……小兮……”

        门外站着一个妇人，三十四岁的样子，蓬头垢面，大概方才和伙计有过一些争执，此刻脸涨得通红，一见到檀小兮，又惊又喜地开口唤她。

        檀小兮怔楞了许久，这才从原主的记忆力搜刮出了此人的身份，但随之而来的，是更多让她感到窒息的痛苦记忆。

        那妇人见她半天不说话便急了，上前一步扯住她的袖子道：“小兮，是娘啊，你不认识娘了？怎么这般表情？”

        伙计一脸尴尬地道：“檀大夫，这位大婶来店里卖药材，听见伙计们在说您的名字，非要进来看看，还说她是您的娘……我怎么拦也没拦住，真是对不起，打扰您休息了！”

        “小哥，这位确实是我的娘——”檀小兮打断了伙计的话，不着痕迹地撇开了那位妇人的手。

        这位，正是原身的养母，常氏。

        伙计一听，大惊失色道：“真是你娘？哎哟哟——这可如何是好，得罪了，夫人，我方才有眼不识泰山，您可千万别怪罪，求求您了……”

        伙计不停地点头哈腰，心中十分畏惧，这妇人看上去眼神凶悍，可不像是个好人呐。

        果然，他赔罪的话一出口，妇人便挑眉尖声道：“我方才就说了，檀大夫是我闺女，你偏不信，你这么没有眼力见，还在这里做什么活计，一会我就叫你们东家开了你！”

        檀小兮心底涌起一股恶心，冷声道：“娘不要胡言乱语，是我吩咐他们，不经过我的同意不可以随意开门的。”

        常氏这才啐了一口道：“哼，这些狗东西，就会狗仗人势……”

        “娘，您今日也是来卖药材的吗？”檀小兮打断了她。

        “在山上挖了点白茅根，咳咳……这家店当真黑心，我这么多白茅根，才给我七十文钱！”

        常氏叉着腰，一边骂着伙计，一边上下打量着檀小兮，眼里露出讨好的笑容道：

        “小兮，你这身衣服不错啊，头上的簪子在哪里买的？咳咳……你啥时候学会了医术，竟然还来这里当起了大夫？我听外头的人都在议论这里有个叫檀小兮的女神医，我寻思着，怎么和我女儿的名字一样，便进来瞧瞧，果然是你……”

        她每说几句话，便咳嗽一下，檀小兮看她鼻头通红，像是染了风寒，便道：“娘，你是不是染病了，要不要我给你诊脉，开两副药回家喝一喝？”

        常氏立刻摆手道：“这里的药很贵吧——不对啊，小兮，你在此处做大夫，我这个做娘的吃药，就不用收我的钱了吧？”

        檀小兮坐下来，对伙计道：“一会这位夫人去取药，药钱记在我的账目上。”

        伙计点头应了，常氏这才欢天喜地坐下来，趁着檀小兮把脉的功夫，迅速伸出另一只手把她头上的那支玉簪扯了下来。

        “娘，你这是做什么？”檀小兮微愠道，“我在替你诊脉，你别乱动行不行？”

        常氏嗤笑起来，低低道：

        “哈哈哈……咳咳……你这死丫头，旁人不知道，你还骗我做什么？我养了你十几年，你什么底细我不知道？八成是从哪里学了些什么狐媚子男人的手段，把这家医馆的少东家骗到手了吧？你若是真会什么医术，我瞧着母猪都要上树了！哈哈哈！”

        她将来时在路上听到的风言风语一股脑说了出来，心中十分痛快。

        这女孩不过是跟着她爷爷学过一些字，看过几本书，哪里真懂得什么医术，只是不知道她如何得了医馆东家的青睐，竟让她来坐堂？

        檀小兮脸色微变，冷声道：“娘，这风寒的方子，你写好了，你拿着它去跟这位小哥去前面抓药，药趁热喝，别总喝凉的。还有，这簪子是我朋友送的，你还给我，你若是喜欢，我再给你买一支。”

        “我不！”常氏一把将簪子搂在胸口道：“这么好看的簪子，你送给娘吧，你自己再去买一根新的便是！你这方子开得对不对啊，里面都放了些什么，会不会把我给吃死？”

        常氏并不认识字，佯装看得仔细，可方子却拿倒了，嘴里还念念叨叨着：“你怎么不给我多加一些人参，灵芝之类的药材进去？我拿回去，把这些药材挑出来给你爹炖了滋补一下，还有你的弟弟妹妹也可服用！”

        “快！给我在这方子里多加上些天材地宝！反正不要钱！”

        她一脸泼皮无赖的样子，伙计都看不下去了，忍不住悄声问道：“檀大夫，这是你亲娘吗？哪有这样的亲娘啊！”

        檀小兮冷声道：“确实不是亲娘，她是我的养母。”

        伙计露出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常氏顿时恼了，一掌拍在桌上道：

        “你这死丫头，我虽然没有十月怀胎生下你，可好歹也养了你十几年，还给你找了罗家这么好的婆家！他家的二郎丰神俊朗，配你绰绰有余！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才嫁出去多久，眼里便没了我这个娘？还在外面和别的男人鬼混……也不知这李家公子看上了你什么……”

        她叫嚷的声音越来越大，外间来瞧病拿药的人也渐渐围在了门口，有不明就里的人开始议论纷纷，毕竟谣言的发酵根本不需要真相。

        “娘，你再这样胡说，我可要让伙计把你请出去了！”檀小兮长睫微颤，语调里已经带上了森然。

        “嘿，你这臭不要脸的丫头，看我打不打你！”常氏从来没有被这个向来胆小懦弱的养女说过如此重的话，气得习惯性地扬起巴掌朝着檀小兮的脸劈过去。

        檀小兮一个轻盈的闪避，躲了过去。

        幸亏现在站在这里的是星际檀小兮，而不是原身，可原身那些曾经被这个女人疯狂虐待的日子，那些痛苦的记忆却如汹涌的波涛，随着常氏叽里呱啦的嘲讽声悉数袭来，激活了檀小兮此刻的记忆。

        身上那些已经成为成为旧伤的疤痕也如重新被抽打过一般，愈发疼痛起来。

        她眼中寒光乍现，抬手猛地抓住常氏劈下来的手，带上了一丝精神力，狠狠地回了一巴掌！

        “啪！”

        一声清脆的声音传开，常氏被打得蒙了半晌：

        这哪里还是自己那个唯唯诺诺的养女檀小兮？分明换了一个人！

        抚摸上自己流出鲜血的唇角，她索性瘫倒在地上，尖锐地朝着门外围观的人哭喊起来：

        “女儿打娘啦！天打雷劈的檀小兮啊……我辛辛苦苦养你这么大，不过是想要你头上一只簪子，咳咳……还想让你给我开几副滋补的药，你就这样欺负我……白眼狼！”

        檀小兮怒道：“女儿打娘？你算我哪门子的娘？我和小姨被你们捡回家后，是我小姨一口米汤，一口稀粥将我喂养长大，是爷爷一笔一划地教我读书写字，你做了什么？你可曾为我做过一件衣衫，梳洗过一次头发？”

        “八岁起，我小姨失踪，你便让我上山捡草药山菇，我几次三番差点从山崖跌落！从家到这家医馆，我背着二十斤的草药，九岁起就要一个人来回，冬日里的风雪偌大，你给我一双你自己穿破了大洞的布鞋，我磕得浑身青紫，换回来的几十文钱，你可曾舍得留下几文给我买药？”

        檀小兮替原主哭诉着心中委屈，撩起袖子，露出雪白的手臂，上面还能隐约看见被树枝抽打后留下的疤痕眼泪。

        常氏被她突如其来的能言善辩吓得惊呆了，要知道，没出嫁前的檀小兮，就算用树枝抽上几十下，皮开肉绽都不会和自己顶嘴的，只会哭着求饶。

        她见众人都倒戈相向，连忙摆手无力地辩解道：“不是！你胡说！我……我待你如亲生女儿……”

        檀小兮冷笑道：“哈哈！亲生女儿？你根本就是把我当成了你家的奴隶！”

        “你说谎！”常氏尖叫着，忍不住就想爬起来去和她厮打一番。

        这时，一个男人从外面走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拎着捆白茅根的小伙子。

        他从容不迫地走进来，神态端庄矜贵，可就在下一秒，却狠狠地踹了一脚坐在地上的常氏，沉声喝到：“谁说谎，心里没点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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