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与你，遇雨

        白色的车厢迅速的穿过了车站，一片清亮的光芒从车窗里打了进来，车厢内却不如窗外的景色这样好看。

        有两个小孩一直在车厢中追逐奔跑，发出刺耳的尖叫，他们的家人也在呼喊却没有实际的作用，不过是徒增了嘈嘈。

        林汜星依偎在车窗窗框上，白色油漆漆过窗框仍然散发着金属的冰凉。她的头发随意松散在肩头，眼眸灵动，凝视着窗外，翠绿的树影簌乎闪过，崭新的仿欧式小别墅渐渐变成了农田和砖房，青黄的田地逐渐展现出赤红的土色。

        变了，一切都跟着景观一起变了。

        一只巨大的旅行箱搁在林汜星的腿前，刚好夹在前面的座椅和她细白的膝盖之间。冷，车厢里的空调很冷，窗框很冷，旅行箱也冷，原本应该穿着短裙的夏天冷的吓人。

        林汜星从充满现代气息的枢纽中心乘坐一辆世界上最快的高铁来到了一个只有两条铁轨的县城站台。

        真快啊，九百多公里，五个小时就到了。

        林汜星深吸一口气，这里的空气都充满了工业的尘土味，她用力提起看上去和自己身材相当的行李箱，顺着指示牌从火车站的地下通道穿过去，这条朝下的通道没有电梯，只有一条陡峭的瓷砖滑道，她小心翼翼的把箱子架了上去。

        不行，拖不动，箱子带着林汜星滑了一段之后，林汜星拉住了箱子。她一鼓作气地把箱子提起来，一鼓作气地下了几十节台阶，这时候才吐了一口气。

        好在上楼的通道有手扶电梯，林汜星站在电梯上朝下看了一眼，密密麻麻的人群涌上电梯。出站处只有两排自动检票机，蓝色的车票从自动检票机中通过，滑出，取下票据的瞬间，林汜星听见了一个陌生的声音。

        “星星。这里。”

        一个高大的男人，穿着一件白色的pole衬衫，在出站口大声的喊着。他的脸上挂着笑容。

        “你看清了嘛？是不是星星啊？”站在一旁的女人的脸上也是掩盖不住的笑，松弛的面孔反而显得亲切友善。

        “诶，阿姨好，姨夫好。”林汜星也不好意思僵着脸了，笑吟吟的走上去。

        “快，帮她拿着。”阿姨急忙把林汜星的箱子抢了过来，然后递给了姨夫。

        他们用最简单的动作和语言表现着对林汜星的热情。

        姨夫开了一辆黑色大众帕萨特，看样子有些年头了，车头灯换成了廉价的装配，车座都铺着干净的编织坐垫，车厢里很整洁，有车载空气清新剂的柠檬香味。

        “坐车累不累？回去放了行李就去外婆家吃饭。”阿姨用蹩脚的普通话絮絮叨叨的说着，一路上都没有冷场。林汜星的情绪不算很高涨，却还是配合着一一回答了。

        “婕婕就不来，让她来，她嫌麻烦，天天不愿动，胖的勒。”阿姨转着脸看着林汜星，“她要是有你这么瘦，这么好看就好了。”

        林汜星有些窘迫，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是说了一句她也好看。

        “她？胖的都跟猪仔一样了。”阿姨说起自己的女儿的不好却满心的喜悦，“成绩也不行。她要是跟你一样，我们就享福了勒。”

        前座的姨夫似乎有些不高兴，一脚踩在刹车上，骤的，车停在了路边。前面是一个十字路口。林汜星隐约记起来了，这个路口右拐就是菜市场，走过菜市场就是阿姨他们的家了。三年前来过，还是四年前？林汜星记不清了。

        菜市场还是像以前一样，蔬菜铺了一地，与全是污水的地面仅仅隔了一张尼龙袋，卖鱼的商贩将水盆都移到了店门口，供氧器咕噜咕噜的响着，鱼腥味和气泡一起涌了出来。

        车子开不进去了，白色的旅行箱划过地面，泥污溅到了林汜星的小腿上，一块黑色的污渍。

        姨夫去停车了，阿姨看着林汜星拖着箱子艰难的前进，就一把抓住箱子的把手拎了起来。

        林汜星有些惊讶地看着她，在林汜星心中，原本自己的箱子就应该是自己拎的。

        “阿姨，你累不累，放下吧，我能拖。”林汜星体谅阿姨，也不想显得自己太过娇气。

        “这有什么累的，你拖不动的。”阿姨说得很轻松，她手上用的气力也像很轻松，“我们米都是自己扛回家的，你这箱子没米重。”

        大米，林汜星皱了皱眉，自己家只有一个保鲜盒，大概五百毫升的样子，装着四百毫升左右的米，家里不煮饭，这些米就在保鲜盒里放上小半年再被换成新的米。

        林汜星还没见过比自己箱子还重的米，也不知道要把这么多米放在哪里。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到了小区门口，说是小区，不过就是三幢房子被一圈水泥墙围起来，有个大门，就叫小区了。

        姨夫追了上来，接过了阿姨手中的行李箱。

        “五楼。”阿姨指了指楼上，一排排防盗窗将原本不好看的房屋变得严肃了不少。

        “星星，你跟着啊。”

        阿姨走在前面，好像怕林汜星会在这条狭窄楼梯间里走失一样。

        “好。”林汜星很大声的回应着，声音在楼梯间里被放大，回音回荡。

        这时，从楼上传来了另一个声音。

        “姐姐来了？”穿着粉红色睡裙的小姑娘从五楼踏着拖鞋跑了下来，她跳跃着的时候老楼房的楼梯都像是要震碎了一样，“哇，姐姐好好看。”

        “婕婕，你又穿拖鞋出来，你要气死我啊，天天洗，天天洗。”阿姨低头看着邓希婕粗壮的脚踝和小腿，“你看你这脚！”

        阿姨上前赶鸭子一样把邓希婕赶进了房间。姨夫把箱子也拎了进去，林汜星走在最后，旁观着这一家的热闹。从今天开始，自己也要参与到这个家庭的生活中来了。

        邓希婕家比林汜星在虎城住的房子大多了，一百多个平方，客厅是有些老气的木质沙发椅铺着麻将席子，沙发椅之间是一张玻璃茶几，摆放着一串香蕉和两包膨化食品。

        一共三间房间，两间卧室，一间书房。书房也里放了一张旧的小床，大概是邓希婕小时候用的。

        姨夫果然把箱子放进书房里。

        这里的环境太好，好到让林汜星觉得心怀感激。书桌很大，房间明亮宽敞，虽然床很小，也比和妈妈挤在一张床上好太多了。

        “被褥都是新的，床垫也是新的。就是有点小。”阿姨看了看站在门口的林汜星，拿了一双崭新的蓝色塑料拖鞋给她，阿姨似乎因为床很小而觉得有些内疚。

        “不小了，我睡觉很老实，这么大我都觉得太大了。”林汜星换了鞋子，走进了以后属于自己的房间，一米五的床真的不小了。

        崭新的被褥，阳光曝晒过的气味，房里的味道都变得清爽起来。

        “开空调吧。”姨夫望着邓希婕说。

        “嘿，好！”邓希婕立马举起了遥控器，滴滴滴地按了起来。客厅的立式空调就运行了起来。

        林汜星把自己的旅行箱打开，里面有一件羽绒服和四季的衣裳，她一年四季也不过就这一箱子的衣裳，把这些都整理出来之后，她看着空荡荡的箱子突然觉得有些落寞。

        阿姨忙里忙外的给林汜星端了茶送了水果，还教她把衣裳都挂到橱柜里去。

        打开橱柜的瞬间，林汜星有些惊讶，满满一柜子都是邓希婕的衣服，冬天的羊毛大衣，夏天的雪纺连衣裙，秋天的棉麻衬衫，春天的碎花长裙，林汜星看着自己的衣服被挂在这些衣裳的旁边，显得更加落寞了。

        “你东西蛮少的吗？是不是你妈妈会寄回啊？”阿姨在帮林汜星挂衣服的时候说着。

        “嗯，还有些在虎城。”林汜星脱口就说了一句大话。

        “你姨夫帮你找了个蛮好的班，你成绩好，在哪里都是一样读。”阿姨又开始碎碎念起来，“我们这里虽然不像虎城那样好，但吃的住的都还可以的。”

        林汜星有一句是一句地回复着，眼神空落落的，不知道往哪里看，房间里太整洁，她找不到一点儿曾经自己家的影子，落败的，杂乱的，电视机上铺着一层灰尘的家。

        尽管如此，这时候林汜星还是想念自己的家，只有五十几个平方的小房子。

        其实这里挺好的，要什么都有，吃的喝的甚至比在虎城更好，林汜星拿着小叉子和邓希婕一块儿坐在客厅吃着冰西瓜看着电视。

        “妈妈，我不愿去阿婆家。”邓希婕随口喊了一句，婴儿肥的脸颊快速地颤抖起来。

        林汜星一愣，转过头看着阿姨。

        “要去，你都好久没去了。”阿姨在厨房里收拾着西瓜皮，原本沾了水迹的厨房被擦拭得光洁如新，油烟味道更是闻不到。

        “阿姨，你们家好干净啊。”林汜星冲着阿姨笑了起来，她是由衷地夸赞。

        “嘿，就你晓得，他们从来不觉得。”阿姨因为林汜星的这句话又展开了一番演说，“他们都觉得我在家忙些没用的，你说这油烟机，不擦能这么亮吗？这厨房，哪里不都要擦，一天不打扫，就不晓得成什么样子了。诶，崽，把鞋子脱了，我刷一刷。”

        邓希婕有些不情愿的动了动腿，把鞋子踢到了客厅中间，阿姨弯腰把鞋子捡了起来，然后转身进了浴室，洗刷的声音从浴室里传了出来。

        “姐姐，虎城有什么好玩的啊。”邓希婕看着电视里播放着的《还珠格格》觉得无味，就开始和林汜星聊天。

        “虎城啊，”林汜星微微眯起眼睛，眉头往里蹙了蹙，她分明是今天才从虎城来到县里的，现在却好像把虎城忘了一样，“有很高的都是玻璃的大楼，麦当劳，肯德基，星巴克还有很宽的街和很多不同的商场。”

        邓希婕撇撇嘴，吃了一块西瓜，然后又打开了一包薯片。包装袋的撕拉声刚响，就听见浴室传来阿姨的吼叫。

        “不许吃零食！”

        “我就不！”

        邓希婕故意把包装袋在手上摩擦起来，塑料的声音刺耳又杂乱。她抓起一把薯片往嘴里塞，又抓起一把递给林汜星。

        可惜，林汜星不爱吃零食，就摇了摇头。

        “怪不得你瘦。”邓希婕的语气里有些羡慕，又有些不自在。

        林汜星只得接过她手中的薯片，油腻的粉末沾了她一手。她一片片的吃了起来。倒也不是那么讨厌，只不过不会主动去寻求零食。

        “虎城的商场是不是有好多好看的衣服，是不是还有那个，迪奥？”邓希婕把脸凑到林汜星的面前问着。

        “嗯。有的。”

        林汜星也没去过有迪奥的商场，但是听妈妈提起过，也听小学时候的同学说到过，甚至看过同学的妈妈手里拎着一个迪奥的包包，这些和她似乎都没什么关系，她也不是那么关注。

        “真好。我都没去过。这个破地方连商场都没有，衣服也全都是a货，好羡慕你啊。”邓希婕一头倒在了林汜星的肩膀上，她肉嘟嘟的脸颊蹭着林汜星的肩膀。

        林汜星有一丝的不悦，却没有说话，直到邓希婕自己挪了脑袋，说了一句林汜星太瘦了，骨头硌的疼，然后又靠到沙发上去了。

        姨夫在房里休息了半小时，出来的时候已经五点半了，阿姨也把浴室擦拭了一番，浴室里也变的干干净净，不像是刚刷过鞋的样子。可阳台上却摆了一排拖鞋，整整齐齐的。

        出门前，阿姨让林汜星换了一身衣服，意思是火车上太脏了，衣服换下来洗了，林汜星在浴室里洗了个澡，一条新的蓝色浴巾裹在身上，柔软的触感令她觉得舒心。

        也许来到这里并不像想象中的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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