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32章

早警察一步进入爱童幼儿园的叶戈尔撕下门上的封条，他接着不断偏移的日光观察着室内的地面，三天前滨城下了一场雨夹雪，地面泥泞不堪，如果张胜男在逃脱之后曾经来过这里，那么地面多多少少会留下痕迹。他顺着这些痕迹在屋内翻找，刚开始还算冷静，但地面的脚步杂乱无章，到处都有，叶戈尔就逐渐开始暴躁起来。

        “这个臭□□，到底他妈把东西藏到哪儿了？”瘦高的男人一脚踢翻幼儿园运动会的障碍跑道具，这个浑身淤泥的闯入者在一堆花里胡哨的儿童装饰中突兀的像个疯子。他困兽似的沿着墙壁踱步，眼睛盯着地砖上的鞋印。没过多久，他突然蹲下用手量了一下地上的足迹，两个同向的左右脚鞋印之间，距离普遍只有十几公分，以张胜男的身高，除非带着脚镣，步幅不可能如此之小。

        细细观察之下，叶戈尔发现地上凌乱的脚步根本不成足迹，很有可能是那个□□用鞋子故意印在地面上迷惑他的伪装。他心中更怒，但同时他也明白这样找下去恐怕不是办法，叶戈尔铁灰色的眼球转了转，既然自己找不到联络簿，那就只能想办法彻底毁了这东西。他站起身走向幼儿园的厨房，封闭半个月的厨房中弥漫着蔬菜腐烂的臭味，但这对于从排水沟一路潜行而来的叶戈尔不算什么，他在厨房中找出三桶半食用油，拎着油桶向各个教室的地面和桌椅泼洒，在拎着最后一桶油走到二楼教师办公室的时候，他透过钴蓝色的玻璃窗看到了巷子口出现三个绿色的身影。

        “他妈的，又是条子。”叶戈尔嘴里叽里咕噜的咒骂着。他迅速将手中的油泼洒干净，将厨房里搜罗来的火柴划亮，扔向身后，火苗将飘着香气的食用油瞬间点燃，火焰在二楼的地板上蹭地窜了起来，仿佛金红色的蟒蛇一般爬上墙壁，又顺着楼梯游向一楼。叶戈尔残忍地笑了笑，从教师办公室的窗户翻了出来，踩着宋静湖曾经走过的室外楼梯跑向一楼，咚咚的脚步声急促地传开。

        宋峰奇抬起头嗅了嗅不远处院子中飘来的气味，瞳仁狠狠一缩，“不好，他在屋子里放了火！”说罢拔腿就跑冲向幼儿园画满卡通人物的围墙。

        “什么？”钱贵德还没太适应自己这个人形警犬一样的战友，愣了一下赶忙跟上宋峰奇和姚鑫的脚步，“那个兔崽子真的在这儿？”

        宋峰奇顾不上回答他，他跟翻墙而出的叶戈尔几乎撞了个满怀，但宋峰奇论格斗能力和身体素质远远在王可这样科班出身的刑警之下，就在三天前他还只是一个靠着鼻子抓蟊贼的小片警，在前雇佣兵叶戈尔手下他连一个回合都坚持不了，被对方一脚踹在胸口的时候更是几乎背过气去。姚鑫接住宋峰奇帮他卸了两步力，随后虎豹一般跃起用左腿蹬在一侧的电线杆上借力，右手抡起腰间的警棍向叶戈尔的后脑砸去。

        叶戈尔听见脑后风声，转身用双臂挡住落下的警棍，提膝上踢，将跃起暴击的姚鑫也踢倒在地。姚鑫倒地之后翻身坐起正要还击，就见叶戈尔闪电般的从靴子里摸出一把螺丝刀——他试图让这个对自己产生威胁的警察立刻归西。

        然而，没等他多往姚鑫的方向迈出一步，另一边的钱德贵就伸出铁钳一样的双臂锁死了他的脖子，身高跟他相仿的男人手臂肌肉像小山一样隆起，一时之间让他几乎喘不上气。叶戈尔立即抱肘下冲，用坚硬的关节击打身后警察的腹部，又将手中的螺丝刀调转方向扎向钱德贵的大腿，试图挣脱对方的束缚。钱德贵一时吃痛，双臂略松了一瞬，叶戈尔顺势挣脱。

        身后这个铁塔般的壮汉恐怕不好对付，叶戈尔不欲恋战，便向巷子的另一侧发足狂奔。钱德贵看他要跑怒气更胜，他像一只愤怒的远古巨兽一样扑向前方瘦高的男人，叶戈尔快，但被肾上腺激素激发了真正战斗力的钱德贵更快，他在几个呼吸间就抓住了叶戈尔的衣领，脚下移步绊住叶戈尔的腿，将男人整个扑倒在地，叶戈尔正欲转身故技重施割开这个警察的喉咙，后者就一拳砸在了他的脑袋上，金发男人被这一拳打得眼冒金星，暂时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钱德贵想起血泊中的王可，杀心骤起，他提起拳头对着叶戈尔的喉结就要落下，旁边的姚鑫刚将执意要进入火场搜寻的宋峰奇拦住，一回头就看见了这一幕。

        “钱德贵！”他几乎喊劈了嗓子，“你他娘的要干什么！？”

        钱德贵怒吼，“我要这个狗杂种偿命！”他另一只手拎起叶戈尔的衣领，眼中血丝弥漫，牙齿咬的咯咯作响，犹如择人而噬的魔头。

        “你他妈是警察！不是土匪！”姚鑫松开宋峰奇冲向钱德贵，使出吃奶的力气把这个壮汉往后拖，钱德贵的拳头砸在地上，大地似乎都为这黑旋风再世般的杀星震了一震。姚鑫怕叶戈尔缓过劲儿来再反抗，连忙掏出手铐将叶戈尔双手再背后铐住，钱德贵还嫌不够，抽下来皮带将他的双脚绑住，泄愤的在他脸上吐了一口吐沫。姚鑫也没拦他，不再补一口浓痰就算他有职业道德了。

        但是钱德贵还是要骂的，姚鑫心想，这种土匪一样的作风不能放任。他转身刚想数落这个愣头青，就看见钱德贵愣愣地看向熊熊燃烧的幼儿园，嘴唇翕动几下，没头没尾地说着什么“进去了”。

        “什么进去了？进哪儿去了？”姚鑫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回头一看，另一个愣头青已经翻过了幼儿园院墙，一头扎进了火场。

        此时的姚鑫就好像一个刚把老婆赎出青楼又看见亲娘卖身的男人，语言和呼喊在这一刻都是苍白的，如果时间能够倒流，他一定要跟赵旭换人，这两个祖宗谁爱带谁带，他这辈子寿数剩下的不多，实在伺候不了。

        “宋峰奇！”没等他绝望完，双腿就先帮他做出了决定，他跑向院墙。

        “你他娘就是一头活驴！”姚鑫攀上被火焰熏得发烫的墙头，一边骂着不要命的小祖宗，一边还得殷勤嘱咐要人命的大祖宗千万看好了犯人，一张嘴几乎不够用。

        进入火场的宋峰奇在熊熊燃烧的火焰之中定下心神，他放下了捂住口鼻的毛巾，被烟气呛得狠狠咳嗽了一阵，他闭上眼睛，竭力在滚烫的空气中分辨气味。火场中刺鼻的气味对他造成了极大的干扰，木材，布料，硬卡纸做的装饰，还有被泼洒的到处都是的植物油，成千上万种气味冲进他的鼻腔，按照他平时的水平，如果出现二十种以上的气味混杂或者有烟雾刺激，他的判断就会不那么准确，他们在农贸市场就是这么跟丢了叶戈尔……他毕竟不是真正的警犬，人力有时穷。

        但是这一次他无论如何都要再逼自己一把，不管是为了牺牲的战友，还是为了无辜的孩子，或者是为了那个弃暗投明却死在半路上的可悲女人，他都不能坐视那件东西化为灰烬。

        他细细的分辨着，也暗暗祈求着，祈求那些高高在上的神明，祈求所谓冥冥之中的命运，希望在这重如泰山的鲜血淋漓的牺牲之后，正义不要被这一场大火埋葬。

        终于，在厨房传来的瓷砖炸裂声中，宋峰奇捕捉到了那一丝来自张胜男的，混杂着尘土和血液味道的气息，这气息中还夹杂着受潮纸张缓慢燃烧的焦糊味。他跑向厨房，在睁不开眼睛的浓烟中用手一寸一寸的摸过滚烫的地面，终于找到了一块受热崩裂的瓷砖。

        瓷砖下面是一层中间还泛着湿气的水泥，这点湿气平时看不出来，但它使得这块遮盖住秘密的瓷砖在大火中先于其他地方崩裂，给孱弱的正义撬开了一丝通往明日的缝隙。

        这一层劣质的水泥下还有一层铁板，宋峰奇的双手已经失去了知觉，但摸到这块铁板时依旧被狠狠烫了一下。宋峰奇脱掉外套，垫着手拉开铁板，沾着张胜男血泪的联络簿出现在他眼前。他毫不犹豫的将油纸包裹的东西揣进怀里，把衣服在厨房的水缸里浸湿，护住自己的前胸，此时他听见了姚鑫的声音由远及近的叫着他的名字。

        他高声回应着焦急的战友，抱着怀里的证据往姚鑫的方向冲。在几大桶油的加速下，大火很快吞噬了房屋的承重结构，这栋民房大部分都是砖混结构，只有一侧搭建的杂物间和厨房用的是木结构承重，姚鑫看见斜前方厨房的松木梁架在熊熊大火的吞噬下几欲坍塌，而梁架下面的烟雾中又好死不死冲来了一个影影绰绰的人形，他喊批了的嗓子急得几乎发不出声音，只能咬着舌尖疾跑几步，用手护住宋峰奇的头脸拉着他往外跑。

        好在两个人都还记得出去的方向，幼儿园本身也不算太大，几个呼吸间两个人就跑到了院子里。宋峰奇觉得自己每个肺泡都颤抖着收缩，鼻腔更是麻木一片，刚从火场出来他甚至怀疑自己失去了引以为傲的嗅觉，直到姚鑫扔麻袋一样将他撂在院门外的水泥路上，他闻着路面上暖烘烘的沙土味儿，才安下心来。

        “一个两个的，”姚鑫大口喘着粗气，用手颤抖地点着自己这两个孬兵，不明白为什么明明自己连老婆都讨不到，却实打实感受到了育儿之苦，他放下手，疲惫地叉着腰望天，“都他妈不干人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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