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六

喻凡蜷在棉被里，静静的望着窗外的星子，一颗颗就像悬在窗外屋檐上似的。室内寂寂，喻凡快要睡着了，他睡相很好，安安静静的，鼻息轻浅，近于无声，只能感受到轻轻的气流起伏，像只打盹儿的小猫。人也像只小猫，动不动要刺你一句，挠你一下。蒋浩然翻身凑到喻凡耳后低声道：“你在干嘛啊？”

        呼吸扑到喻凡耳后，痒痒的，“睡觉啊……”，喻凡翻身过来。

        “你怎么那么多瞌睡？”蒋浩然盖着一张薄毯，面对着喻凡，他的头发刚洗过，擦得半干，还有水气，喻凡隐隐约约能闻到洗发水和薄荷漱口水的味道。

        “我晕车啊，在火车上也晕，睡着了好受点。”喻凡的下巴藏在被子里，只露出两只眼睛，惺忪地眯着，像只温顺的小兽，“你不困啊？”

        “现在才九点，我不困。”山里这样静，静的连风声都具象。没有城市里的喧嚣和霓虹，没有娱乐，甚至没有人群。在这里要多坚定，多不怕孤独才能守住这几间教室，守住这一群学生。

        夜风渐凉，蒋浩然伸手帮他把被子掖好，问他：“你的被子怎么这样香？”

        “洗衣液的味道吧，我都闻不到。”喻凡有一句没一句的陪他说话，慢慢的声音低了，一夜好梦。

        半梦半醒间，黑白的影像里非常好看的爸爸轻拍他的脸，让他起来练钢琴，也许潜意识里知道不可能，喻凡心中一凛，人就清醒过来，不用练琴了，喻凡已经二十二岁了。

        喻凡坐起来，天光已亮，看得出今天是个好天气。

        “饭做好了，起来吃饭。”蒋浩然站在床边，人已经收拾妥当，一件黑色的圆领针织衫，外面套一件深色的休闲外套，宽肩长腿，天生的衣服架子。

        “我的闹钟怎么没响？”喻凡起来套上一件灰色卫衣，头发乱乱的，像个高中生一样。

        “响了，我关了。”蒋浩然带着他往厨房走，厨房门口挨挨挤挤的站了四五个小孩子，他们身量不高，一个个瞪大了眼睛看他们，想说话又不敢，然后你看我我看你的偷偷笑，他们身上的衣服不见得薄，但颜色不鲜艳，皮肤晒的黑黑的。

        “他们一早爬起床来看新老师来了。”赵老师迎到门口扶着门框对喻凡说。

        喻凡蹲下来摸摸他们的头说：“你们好早喔，谢谢你们，我是喻老师，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说着跑回房间拿出了几块巧克力糖，一人发了一块，小朋友们有点害羞，但又有点好奇，小心翼翼的剥开糖纸舔了一下，脸上那种开心的表情，眼睛都亮了。

        喻凡忽然想起自己小时候有一次吃巧克力，是爸爸出差带回给他的，包装精美的心形盒子，里面每个巧克力的形状都不同，被五颜六色的锡纸裹着，口味也一式一种，这个还没吃完，就开始好奇下一个是什么滋味。

        赵老师招呼早到的小朋友先去教室读书。喻凡和蒋浩然吃了馒头搭配腌菜和风干的小鱼。黄老师说河里不仅小鱼多还能用纱篓搬小河虾呢，在山里捕些野物不仅能改善伙食，而且特别有趣。

        喻凡听的兴起问蒋浩然：“放学了我们去，你会不会钓鱼？”

        “在加拿大钓过三文鱼，下午去试试。”蒋浩然说。

        喻凡看着蒋浩然，觉得他简直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机器猫或者半路上捡到的大白。什么都会，什么都可以，什么都愿意一起去。

        蒋浩然看着喻凡像看国宝大熊猫一样看他的眼神，戒备的说：“你又有什么好话给我？”

        喻凡笑得眼睛弯起来：“我想夸你的。”

        蒋浩然瞪了他一眼：“呵，不敢。”

        小学一共五十来个学生，排着队站在教室门前的一块空地上，此刻他们即紧张又兴奋，因为看着新来的老师正从行李箱里拿出一摞摞的书本，画册，那位个子更高一些的老师竟然变魔法似的从他的包里又变出两个足球。

        “好了，别站着了，快过来看看吧。”喻凡话音未落，小孩子们欢呼着一哄而上，都争相伸头去看地上的书和文具，却没有一个人敢动手去碰。喻凡不忍心的把书本拿起来，一本本递到孩子手中。这些孩子看着要比城市里的同龄孩子个子小，小小的脸上大大的眼睛透着懂事和天真。他们脚上的鞋被一程程的山路磨出了洞，开了口。他们的小手跟儿童的柔嫩扯不上任何关系，上面是一块儿一块儿紫色的冻痕，手指上的皮肤粗糙的起皱。

        喻凡拉着一个小女孩的手看了看，心里后悔的要命，怎么不知道给他们带手套和鞋，他下意识去找蒋浩然的目光，蒋浩然跟他说：“等我们回去了，我就寄手套鞋子过来。”

        “还有书，钢笔。”

        “好。”

        “最好还有些巧克力。”

        “好。”

        喻凡高兴的想伸手去拉他，蒋浩然会意的摊开手掌，喻凡却只笑了笑，半空中把手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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