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醒醒，吃饭了。”端着不锈钢碗的民警不耐烦的用筷子砸着铁条“喂！新来的，聋了？老子叫你醒醒！”

        李诚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双黑色的皮鞋。他的记忆有些恍惚，看了警察一会儿才想起该干什么。

        他已经超过三十个小时没吃饭了，但是他现在需要的根本不是清汤寡水的晚饭，不是白菜馒头豆腐汤，或者说，不是世界上任何一种珍馐。

        他需要dupin，他只需要这一种东西。

        前天上车之前他瘾就犯了，但是想着终于能离开家里人，走之前装装样子还是可以的，于是忍住没吸。

        没想到车越开越偏，等他反应过来不对的时候已经晚了。他大姐夫那几个要一起去省城聚会的战友，看他要下车当场翻脸，在车里抓猪崽子一样按住他的四肢，把他的手脚绑在面包车座椅腿儿上，活生生扔进了山沟里的戒毒所。

        李诚接过民警手里的碗，直愣愣的往嘴里塞东西。心里暗骂王奇硕真不是个东西，他日子过得好好儿的，也找到了来钱的路子，眼瞅着日子越过越舒坦，谁想到半路杀出了这个程咬金，非要让他戒毒。

        他就不明白了，这么舒服的事儿又不碍着别人，凭啥要戒啊？要是按他说，不吸的才是傻子，就像他几个姐姐一样，就知道撅着屁股干活，挣钱，挣钱，干活，有什么用？人这一辈子有再多钱能花几个，能吃几个？还不如舒坦一会儿是一会儿。

        蓬头垢面的青年人吃相恶心，民警实在不耐烦看着他，于是转过身去用手机玩贪吃蛇。李诚其实尝不出来任何味道，他很饿，毒瘾却让他不停呕吐。

        然而他必须吃东西，不吃东西哪儿来的力气逃跑。

        是的，他要逃跑。

        这两天里，毒瘾附骨之疽一样折磨着他，发作时身体忽冷忽热，一会儿像被关在炉膛里，一会儿又好像掉进冰窟隆。

        他之前听进来过的拆家说，戒毒所里的头十五天最为难熬，新进来的人要被独立关押十五天，这十五天叫个什么“脱瘾期”，这之后，人基本能够忍受的身体上的瘾了，才能被关进普通监室。在普通监室里日子也不好过，不是天天下车间没命的干活，就是半夜擦地板从走廊东头擦到西头。

        “去他的”，李诚默默地念叨，把碗递给门口的警察，习惯吸毒者乖张行为的警察头也不回的走向楼梯。“老子不伺候了。”

        在李诚自甘堕落的扭曲世界之外，宋镜湖的早晨显得匆忙而平常。

        “妈给你带了香蕉，记着分给敏敏吃，这个杯子妈也给你放包里了，以后要用自己的杯子喝水，听到了吗？”

        周秀兰把女儿小小的背包塞得满满当当，终于满意的把她带出家门。宋镜湖整个早晨像一只应声虫一样不停点头微笑嗯嗯嗯，觉得去幼儿园简直算是一种奖励，坐在自行车后座长长的叹了口气。

        “镜镜你来啦！”李秋敏朝着她卖力地挥手，宋镜湖快走几步进了幼儿园，找到自己的小伙伴。小孩子的友谊总是发展的极其迅速，这才第四天，就已经是镜镜和敏敏了。

        宋镜湖刚开始还稍微有点尴尬，后来也就无奈的顺其自然了。

        早餐吃完，生活老师和班主任老师收走了碗筷，十几个小豆丁奶声奶气的拖着长声喊着谢谢老师，宋镜湖托着腮帮子看前排刘晓亮补作业。

        三篇拼音都要早上写，请问你昨天晚上是去拯救世界了吗？

        “小朋友们，今天我们要认识一位新同学。”班主任老师从外面走进来，手里拉着的小孩儿还在不住抽泣，在十几双大眼睛的注视之下躲到了老师身后。

        “告诉大家你叫什么名字，几岁啦？”班主任弯下腰给小豆丁擦了擦眼泪，“我们刚才不是说好了吗，温特不哭了，老师让奶奶早点来接。”

        原来正常孩子上幼儿园的流程是这样的，宋镜湖心想，我可能是有点太独立自强了。

        “来，看看小朋友们，这以后是你的新同学。”老师把他抱起来，用手指着宋镜湖跟小豆丁树立榜样，“看那儿，那个小朋友才来第四天，就已经不哭啦。我们温特是男子汉，要更坚强的对不对？”

        宋镜湖百无聊赖之中忽然被点名，不由得抬头看过去，随后一愣，老师怀里的小男孩儿泪眼朦胧，只看了她一眼就转过头去，把自己琥珀色的眼睛藏起来，露出两只哭的发红的耳朵。

        “老师，让温特坐在我旁边吧，我跟他一起玩儿他就不哭了。”宋镜湖举起小手奶声奶气的毛遂自荐。

        “你看，有小朋友愿意和你玩儿呢，温特你愿不愿意过去啊？”老师轻声细语的问道。

        “不愿意。”小男孩儿带着哭腔回答道，“我不和女孩子玩儿。”

        好家伙，宋镜湖心想，兄弟你可真是有觉悟，这么小就认清了红粉骷髅的真面目。但是不赶紧把这个小家伙保护起来，以后要是发生了什么恐怕难以及时察觉。

        “我看你是不敢，胆小鬼！”宋镜湖从刘晓亮那里偷师，激将法用的出神入化。

        “你才是胆小鬼呢！我就是不跟你玩儿！”温特哭也顾不上了，抹着眼泪捍卫自己男子汉的勇敢。

        “哼，胆小鬼，你去和鼻涕精刘晓亮玩儿吧，让他抹你一身大鼻涕！”宋镜湖指着不远处吸溜着黄鼻涕的刘晓亮，心里不住坏笑，亮哥对不住了，这个小帅哥我势在必得。

        “你胡说八道什么！宋糊涂！”刘晓亮莫名躺枪，迅速反击。

        温特愣愣的瞧着刘晓亮黑黑的小脸，晶莹剔透的鼻涕，还有被鼻涕糊成硬壳的袖子，想想以这位仁兄的英姿，把鼻涕往他身上抹不是没可能。再瞅瞅白白净净的宋镜湖和她身边头发上带着小花花还穿着蓬蓬裙的李秋敏，迅速动摇。

        老师经过秋千事件之后心里偏爱宋镜湖多一点儿，看温特没有那么反对，就抱着他让他坐在宋镜湖旁边。“好好带着温特玩儿，不许吵架了。”

        刘晓亮吸溜着鼻涕回过头嗤笑一声，“宋糊涂怎么可能不吵……”

        “好。”宋镜湖点头答道，随后转过身来跟男孩儿道歉，“对不起，不应该说你是胆小鬼，我们和好吧。“

        刘晓亮：……哦豁。

        温特大概从来没见过这种360度大逆转，眨巴着眼睛不知道说什么好，不光是他，旁边的李秋敏也是一头雾水，怎么就非要和这个男孩子一起玩儿了呢。

        “你就叫温特吗？我还没见过姓温的小朋友呢。“宋镜湖单刀直入。

        “我不姓温，”男孩终于碰到了自己能够回答上来的问题，“我姓季，我叫季听松。我是冬天出生的，所以小名叫温特，是英语冬天的意思。”

        宋镜湖想到穿越之前听说的那个季听松，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如果当时自己做点什么，他的一生，是不是不会结束的那么早。

        “你真厉害，还有英语名字。”一边的李秋敏看他刚才哭的可怜，也过来跟他聊天。

        季听松看了看穿着紫色蓬蓬裙的李秋敏，猛然得到了别人的夸赞，他高兴的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就只能努力夸赞回去，“你的裙子很漂亮。”然后卡住了壳，往自己头上比划了一下，“这个也很漂亮。”

        李秋敏展颜一笑，“这是我小姨给我梳的，她手特别巧。”

        男孩儿点点头，于是李秋敏接着说，“我叫李秋敏，她叫宋镜湖，我叫她镜镜，不过你还不能这么叫，要过几天才行。”

        小男孩儿头一次听这种规矩，不过也明白了这是觉得跟他还并不熟悉。“可是你们都直接叫我温特。”

        “嗯……你说得有道理，”李秋敏歪着脑袋思考了一会儿，“那你也可以叫她镜镜，叫我敏敏，这样公平了吧？“

        季听松点点头，表示对新伙伴不搞特权的赞赏。

        宋镜湖只是微笑，“我们上午要学拼音，你之前学过吗？“

        “我在上一个幼儿园学过三个。”季听松翻出了自己的小本子，老老实实的回答道。

        三个，那大概是只在上一个幼儿园里呆过一天，怪不得今天还是哭成这样，“那你可能有点跟不上，不过没关系，老师可以单独教你。“宋镜湖安慰道。

        如果从其他人的角度看，孩子们的日常可以说是相当快活。季听松玉雪可爱，隔壁班的老师甚至还要特意来看看新来的小帅哥。

        假如这个喜欢孩子的人不是二班的小石老师，宋镜湖或许能相信她目的单纯。

        “温特，“吃过午饭，小石老师在走廊里叫住了季听松，”过来老师抱抱你好不好？“季听松不认识她，吓得后退了两步，小石老师毫不气馁，从兜里翻出两块紫色的硬糖，“你想吃糖吗？老师这里有葡萄味儿的。“

        季听松还是有点怕生，转过头看了看宋镜湖，“老师，我们一会儿就要睡午觉了，妈妈说小孩子睡午觉之前吃糖会长蛀牙的。“宋镜湖走上前去拉住他的手不动声色地带着他后退。

        小石老师还想说什么，宋镜湖一脸天真的拉着男孩儿快步走进活动室，“我们一会儿能看动画片，今天是哆啦a梦。”

        带着小男孩坐下，宋镜湖勉强松了一口气。小石老师是园长的妹妹，虽然现在没有任何证据能确定她是同谋，但是宋镜湖始终记得胶卷的最后三张照片——石园长绝对是有同伙的。季听松是极其符合她们要求的孩子，白皙，脆弱，幼嫩而美丽。如果宋镜湖没猜错，这几天园长也许就要来了，可是她这几天又去了两次，始终没能找到二楼最后的暗室，今天可能是最后的机会。

        她让李秋敏帮自己把头发上的小发夹全部拆下来，一会儿要睡午觉，她的行为不会有人怀疑。“系统，在你原本的时间线，今天石园长会过来吗？“

        系统沉默了一两秒，肯定的告诉她不会。

        “要是今天还找不到，恐怕以后就麻烦了，我们现在还缺少关键性的证据，只有照片还不够，如果她咬死不认，也有人会相信这只是因为喜欢孩子才拍下来的照片。如果能证明园长在用这些孩子的照片牟利，那么就能把她和她的同伙客户，全部钉死。”宋镜湖看着动画片里掏出任意门的蓝胖子，心中长叹一口气，“统儿，你看看这东西你能搞出来不？”

        “搞不出来。”

        “别啊，大家都是高等文明，你努努力。”

        “你怎么不说你努努力赶紧找到暗格呢，让我一个软件努力，真有你的。“系统明白她心里焦急的要命，并不计较。

        宋镜湖无奈的笑了笑，攥紧了手里的发夹。

        大部分孩子睡着之后，宋镜湖轻车熟路的溜出活动室，不过她今天确实有点内急，出来就先去了卫生间。

        卫生间里一共五个隔间，宋镜湖一扇一扇门推开，最后无奈地捏着鼻子进了最靠里面的一个。解决完问题之后她鬼使神差的回头看了一眼，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太对，明明其他墙面的瓷砖都只贴到一米三左右，为什么只有最里面的隔间瓷砖到顶？

        总不可能是因为贴着贴着没钱了吧。

        “统儿，我可能真是快疯了，连这么臭的厕所都不放过。”宋镜湖在心里默默自嘲，探出头在外面呼吸了两口不那么馥郁芬芳的空气，回来继续端详这几个隔间，冥冥中她觉得自己这一次的方向应该是对的，燃气热水器就在洗手间，浴室绝不会离这里太远。

        趁着午休没人，她在厕所里寻找起来，如果开门的机关设计在孩子能来的地方，那么为了避免误触，就一定会放在儿童够不到的高度，伪装成洗手间里原本就有的东西，降低存在感。

        宋镜湖沉下心来慢慢寻找，最后在第四个隔间的水管后面，离地一米七左右的地方找到了一个突兀的水阀，正常应该安装在水管上的东西被安在了墙上，宋镜湖眼睛一亮。她搬来洗拖布的水桶，踩在上面扳动了阀门，随即就听到咔哒一声脆响，贴满瓷砖的墙面似有松动。

        宋镜湖提着空桶走过去，看到墙面沿着瓷砖间的泥灰打开了一条缝隙，宋镜湖锁上隔间，轻轻推动这扇瓷砖门，用空桶抵住之后走了进去。

        “这就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宋镜湖压住自己的惊喜，借着厕所的灯光查看这间房间，很明显，这就是照片中的浴室，洗手间里的热水器也是专门供应这里使用。宋镜湖打开墙上的开关，看到浴室一侧的爬梯，爬梯正上方的翻板上挂着明锁，她心中了然，这应该是通往楼上暗室的门，但只能从楼下单向开启，怪不得她找不到。

        明晃晃的铁锁自然难不住宋镜湖，她没花多长时间就打开了锁推开翻板。

        突然，隔间外传来生活老师的声音，“镜镜，怎么了？这么久都不出来？干什么呢？”

        宋镜湖一个激灵从爬梯上窜下来，三步并作两步的回到隔间掩上瓷砖门。

        “老师我拉粑粑呢，一会儿就好了。”她在隔间里回答道。

        “哦，用不用老师帮忙擦屁屁啊？”

        “不用不用，我有纸，自己会擦，老师你走吧，粑粑臭臭。”宋镜湖吓得一身冷汗，想赶紧把老师敷衍过去。

        生活老师笑了一声，“我们镜镜脸皮儿还挺薄，那老师走了啊。”

        “好。”

        这几天生活老师为自己弟弟的事情发愁，经常在中午出去打电话询问李诚的近况，大部分时间都不在活动室，宋镜湖就没多担心，哪成想今天差点被抓了个正着。

        听着老师的脚步声走远，宋镜湖打开隔间门往外看了一眼，确认没人，再次锁上隔间门，回到浴室。从爬梯翻板进入二楼后是一个宽度只有两三步的杂物室，散乱的堆放着一些孩子的衣服，从开裆裤到水手服应有尽有。

        宋镜湖拿起几件衣服看了看，发现大多都是新买的，有些标签还没撕掉。

        “你蹲下，看一下你脚下的地板。”系统忽然出声。

        小小的杂物室极其昏暗，她只能扒拉开地上散乱的衣服，细细摸索。地耗子一样趴在地上摸了半天，她忽然发现有一块地板周围的缝隙似乎略微宽了一点点，用指甲抠进地板缝，触感也略有不同，缝隙里似乎夹着一小块布料，以材质来判断大概率是衣服上拆下来的标签。宋镜湖拽了一下，标签被抽出来的同时地板也略微的出现了一点缝隙。

        小女孩儿一头的汗水不住的往下滴，她抠住地板边缘将地板块抬了起来。

        地板下的暗格里，静静躺着一个笔记本。

        宋镜湖拿着笔记本爬到浴室，在灯光下看清了里面的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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